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污化你的声誉,甚至还有人说……”
禅院甚一的嗓音发起了颤。
“还有人说,你其实是被仪式上的那个女人迷惑的,那个女人是祸害,让你迷失了本心,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啪——
黑漆描金狼毫的笔杆,从中间被硬生生折断。
禅院甚一抬起头来。
他看到禅院惠回首,不论那些抹黑形象的谣言多么难以入耳都无动于衷的他,此时却眉目间冷意尽显。
“我知道了。”他声音中的冰碴,让事外人的甚一都打了个寒颤,“我会查清楚的。”
“这些天也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被请出去的禅院甚一看着重新合上的门扉,欲言又止。
辛苦?
若说辛苦……
偌大的咒术界,又有几人比得上连续多日不眠不休的你呢。
回屋的路上,他还在想着夏油裕真交代自己的话。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裕真的确要比他看得清人心。
裕真说,就算你把全世界的恶意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也不会动一下眉毛的。
禅院阁下,对自己根本毫不在乎。
他有隐晦的自毁倾向。
那些污言秽语不过是毛毛雨,对他而言不痛不痒。
你要是想让他真的放在心上,做出行动,你只能……
“只能让他感觉到痛。”
这太简单了,只要在他面前再提一次阿音就行了。
禅院甚一没有带伞,听着间歇不断的雷鸣声,雨点劈里啪啦地打在他的皮肤上,湿润了他的头发。
他忽然有点迷茫了。
可是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如果阿音还在的话,肯定会动手揍他的吧。
禅院甚一曾恨过禅院惠,那时的他多想看这个男人悔恨的表情啊,他曾一度认为,只有禅院惠的痛苦才能真正让自己获得快意。
可等到了这一天真的到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没有半点快意。
看着他孑然一人,独坐在案桌之前的身影,他只感觉到……
这个男人,实在太可怜了。
出面安抚人心的是他,体恤伤亡家属的是他,扛起上层责难的压力的,还是他。
没有人会体谅他的心情。
没有人在乎,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
“好巧,禅院阁下,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戴着面具的又岂止是禅院惠一人。
黑发青年抬起眸,所目睹的仍是他一贯不喜的、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
小小的亭子里,两大家主单独会面。
没有带上仆人,因为接下来他们的谈话,不适合被任何人听到。
他把一卷文书甩到石桌上,与被雨淋得湿了大半边的他不同,那几卷文书干燥如初,白纸黑字,没有丝毫浸湿的迹象。
“这是?”
“近日谣言四起,应该也有不少传进了你的耳朵里吧。”禅院惠不愿再跟他多废话,单刀直入,“里面有人蓄意污蔑阿音。”
“……”
这是自那一天后,他们头一次正面提及了这个名字。
在外人的印象中,她不过是一介式神,说得好听是伙伴,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咒术工具。
死无全尸,那天的血雨淋了足足五分钟。
没有人认为他们应该为一个没有完整尸体的咒术工具举办丧礼。
而他们俩,被诸多琐事拖住,案牍劳形,超负荷地处理工作,连分出心神来想想她的片刻功夫都没有。
曾扬言要把她带入咒术界的他们,至死都没让她被人们接纳。
那天过后,禅院惠和五条悟便分道扬镳了。
时隔多日再次聚首,只会是因为阿音。
五条悟拾起一份文书,扫了几眼,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我知道了。”
“还有别的事吗?”
他也不想和禅院惠无意义地寒暄下去了,没那个心情。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你给我站着。”
五条悟的脚步,倏尔顿住。
他回头,对上了禅院惠那宛若黑洞般的眼睛。
“我有说没事了吗?”
咒力的威压,逐节攀升。
本来是肉眼不可见的咒力,却因为施放者过于强大,惊动了狂风,搅开了雨水,他迈出一步,衣袍的一角稍纵卷起,莲花池的鲤鱼慌乱跃动,溅起水花,气氛更加沉闷,雷暴不绝。
与他相持对立的另一个人,抬头的刹那,眼睛上遮挡的布料悉数滑落,六眼中无机质的情绪起起伏伏,与黑发男人分庭抗礼。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很多微小的细节都能瞬间捕捉到。
好比说此时,在空气中浮动的那一抹……真实的杀意。
五条悟垂下眸子,他率先收敛了所有的威势,语气轻缓,像是在叹息。
“你又想做什么呢?”
禅院惠步步逼近他,直到咫尺之遥才停下,他抬起脸时,眼底是纯然的疑惑。
“我不明白。”
与他茫然的声音不符。
禅院惠原先垂放在身侧的手,骤然发力,猛地擒住五条悟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摔在坚硬的石柱上。
嘭——
这一摔,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石柱凹陷了大半,五条悟的后脑毫无防备地磕在上面,在微长的白色刘海下,鲜红的血液缓缓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