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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柳徵云捏了捏肩颈,从地上坐了起来。
软垫里的猫还在呼呼大睡,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柳徵云盯了它一会儿,思索片刻,没有去打扰它。
他略微整理了下衣冠,施了个清洁术,抬手撤了结界,便见卢昱拿着佩剑走过来。
“大师兄,走吧?”
“嗯。”柳徵云淡声应着,桃花眼微微凝着,没有平日的笑意。
他拿起浮云弓,和卢昱一齐出了门。临走时他回头看了看软垫里的猫,不知为何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跳。
今日涣清来得很早,柳徵云过来时,他正站在一树梨花下,簌簌的白梨落在他天青色的衣衫上,肩头像是积起了一小片雪。
听见背后的脚步声,他回过头,见是柳徵云,便柔和地笑了笑。
柳徵云看着他,难以将他和前几个时辰崩溃痛哭的涣清联系到一起,他蹙着眉,无端想起了一个不详的词语。
回光返照。
柳徵云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心道今天的自己也忒会胡思乱想。
待宗客们陆陆续续到齐之后,他们迎着月色出发。为首的是几个拥有冰系神武的神修,穿过长长的狭道,便各自祭出自己的神武。
玄冰花骨伞,能在方圆十丈之内抵御岩浆的高温,乃是神界太玄冰湖万年寒冰所做,由神武祖师去子求亲手打造,天上地下只此一把。
冬风笛,所奏之曲犹如凛冽寒风,中和了扑面而来的热浪。
深潭扇、秋声剑、北境箫……
原本都是很鸡肋的神武,在当下却至关重要。
涣清此次也跟着他们一同深入了魍魉血池境内,他的脸呈现出不自然的灰白,在呼啸的气流中显得惨然。
他们离悬崖越来越近,风便越来越大,脸被抽刮得生疼,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大师兄!这次的风比上次还要大!”南溟大声吼道。
柳徵云点了点头,示意他也发现了。
“除了风大暂时没有其他征兆,按原计划布阵,其余弟子守在悬崖边,若有异变及时传达……必要的情况下允许先斩后奏。”柳徵云沉声道。
“是!”众人齐声应道,待柳徵云一声令下,乾坤八君便各司其位,柳徵云依旧主阳位,南溟依旧主阴位,向潭底猛然注入神力,金色的卦印缓缓浮起,火红的怨鬼之血像岩浆一样翻腾。
居然比上次要轻松一些。
柳徵云没有掉以轻心,依旧全神贯注地布着阵,直到金色的卦印陡然刺亮,大阵落成。
“大师兄……成功了!”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传来,柳徵云侧目一看,是卢昱。
他们此时还悬在半空,突然平息的罡风和停止奔腾的血池带着空气凝固了下来,一时显得诡异极了。
“……退回悬崖。”柳徵云冷声道。
话音未落,湖底巨大的血红触手猛然刺出湖面,朝湖面上空的众人袭去。
有些宗客躲避不及,猩红的血液溅到衣衫上,将附近的一块皮肉烧得溃烂。
“啊啊啊啊啊啊!!!”
柳徵云躲得及时,稳身落到了悬崖边上,旋即拉弓放箭,凌厉的箭气直逼血红的触手。
浮云箭出必索魂,但魍魉血池吞没的是万千怨灵,一个触手化为浮云,湖底又伸出更多的触手来,带着更加势不可挡的腥风。
柳徵云狠狠皱了皱眉,指间放出更多的箭,三箭并发、五箭并发,射击这种怨灵并不能弥补他流失的神力,他的脸色渐渐发白。
众人亦是祭出自己的本命武器,不要钱似的往湖底招呼,但那些狰狞恐怖的触手越杀越多,身上的星子一旦沾上就皮肉溃烂。
众人越退越后,那些触手却越战越勇似的,直直往他们这边逼来。
“大师兄!!下死阵吧!!不然我们怕是要折在这儿!!”卢昱大声吼道,带着些不堪的急迫。
“不行!!!蘼芜使还在里面!!”
柳徵云还未答话,便听见身后涣清激烈地反对。
“我们本来就是来封印他的!!他死了岂不是更好?永绝后患!”卢昱道。
“你们凭什么杀死他?!他什么都没做错你们凭什么杀死他?!!”
涣清歇斯底里地吼着,完全没有平日里柔和沉静的样子,只像是一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不管不顾地嚎哭着。
“好了!无量确实没说要下杀阵,再坚持一会儿!如果实在不行就让无量自己来封印!!”
蘼芜使的存在,是五界默许的。当年的真相没人知道,但听涣清的语气,像是明白内情。
什么都没做错么……
那鬼域百姓受的苦又算谁的?
柳徵云此时无暇细想,他机械地拉弓放箭,看着那些触手化作浮云,又有更多新的触手从崖底爬上来。
天空红得滴血,大片大片的阴翳压在众人心头。
卢昱的提议被含糊地驳回了,眼神顿时变得有些阴郁。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尊之重之的大师兄居然如此没有底线地偏袒,就因为涣清曾经和他有交情吗?还是说为了儿女私情而胡乱下命令呢?
下杀阵不好吗?现在这个局面不下杀阵谁来解决?!本来可以一劳永逸,柳徵云却如此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柳徵云专心致志地放着箭,没有注意到身后卢昱逐渐阴沉的脸色。
“各位兄弟!大家都是行走于世的正义侠士!明明有机会将恶鬼斩杀于崖底,为何如此畏首畏尾,龟缩于此?!我自愿以血为媒,开启封杀大阵,诸位不愿当缩头乌龟的跟我来!!”
涣清瞳孔骤缩,拦在卢昱面前,一双眼睛冷得吓人:“要布杀阵,先踏过我的尸体!”
“涣清!你别给脸不要脸!昔日兄弟,别逼我对你出手!!”
柳徵云飞快地拉着弓,头痛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