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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妈妈正在下人房里给另外两个婆子讲方才的混乱, 绘声绘色, 十分精彩。突然见顾离推门进来, 急忙赔笑道：“离小姐。”顾离也笑着走过来, “李妈妈，我告诉过你, 做事不要太过分了。显然你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她的手搭上李妈妈的肩，吃过苦头的李妈妈立刻下跪磕头道：“离小姐饶命！离小姐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顾离低头看着李妈妈卑微的模样, 她知道, 只要自己前脚离开, 李妈妈后脚就敢去老夫人那里告状。这样的奴才，没必要怜惜。她抬手一道指风, 李妈妈就感到背脊上如同插了一把冰剑, 不仅冷，而且痛。痛得她完全不敢动。“你要去告状尽管告。我有本事把你全身都冻住你信不信？”顾离冷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奴婢信！离小姐饶命！”李妈妈摊在地上动不了, 旁边两个婆子也吓得不敢过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放心, 死不了的。”顾离离开时留下了这句话。顾浩之被从刑部衙门里请回家, 一进华荣斋就听大夫人说了顾离的忤逆行为。他也气得不轻。立刻找粗使婆子去拿人。结果四个粗使婆子去后不久就被赶了出来。“真是反了！”顾浩之亲自去了清雪苑。他就不信顾离敢对他如何。清雪苑。顾离刚刚打发了四个凶神恶煞的粗使婆子, 这会儿正等着下一拨人的到来。来的是顾浩之。“离儿，你到底还懂不懂长幼尊卑？把你的祖母气到昏厥，这要是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顾浩之很聪明，没有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他知道, 把顾离逼到绝境，那事情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了。顾离笑笑，“父亲，我顾离孑然一身来到京城，有什么名声可言？您担心的，是顾家的名声？”被轻易说中心事，顾浩之有些尴尬。他假装咳了一声，“离儿，不要胡闹。从前我没有好好教导你，才让你这样没有规矩。这次的事我给你担着，你快随我去老夫人面前磕头认错。老夫人是疼惜你的，必然会原谅你。”顾浩之心里纵然有再多的不满，想到瑞王那边，也只能摆出一副宽容的样子。顾离想了想，觉得事情闹成这样也没有意思。毕竟现在自己还在顾家，这些人终究还是自己的血亲。于是听从了顾浩之的建议，跟着他去了华荣斋。华荣斋里面，顾家的女眷都在。连顾离很少见的顾家二夫人郭氏都在。顾家的小姐们，包括烫伤还没好的顾萱都规矩地站在一旁不说话。见到顾离进来，一屋子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她们没想到顾离在闯了这么大的祸之后，居然还敢来？房间里飘着汤药的味道。因为人多，光线并不十分明亮。顾浩之走到老夫人床前，轻声道：“娘，我将离儿带来了。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过来给您赔罪的。”老夫人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但到底年纪大了，方才这一下气得不轻。此时已经显出虚弱。顾离走上前，躬身施礼道：“祖母，是孙女顽劣，不懂规矩，请祖母原谅。”说什么磕头认错，开玩笑。她本就没错，哪里会磕头认错？顾离这不咸不淡的态度让所有人皱眉。顾浩之一个劲儿给顾离使眼色，顾离只装作没看到。施礼过后没人搭话，她也不觉尴尬，便自行起身站到一旁，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众人侧目。老夫人被气得直咳嗽。她挥手道：“罢了罢了，我管教不了你。让你的爹娘去管教。都散了散了，我要休息。”众人不得不散了。只有顾茵留下侍候老夫人。顾离被顾浩之带到他的院子，房间里只有顾浩之夫妇和她。“跪下！”顾浩之道。顾离眨了下眼，有心分辩几句，想到面前这人到底是自己的父亲，便是跪了也应当。她还是听话地跪下了。顾浩之似乎很满意顾离的反应，“说说你自己错在哪里。”顾离抬头，仰望着上方端坐的男人。这人是自己的父亲，他可知母亲被人害死的事？她又看着旁边的武思然，这个女人呢？母亲的死和她有关系吗？久久不见顾离说话，顾浩之不耐烦道：“快说！”“我错就错在不该回到顾家。”顾离的声音清透悦耳，这一句如同重锤砸在顾浩之心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顾浩之也被气得手抖。“当初老夫人出面求我回到顾家。我本以为是给我娘一个安身之所，至于顾家对我如何并不重要。进入顾家之后，你们处处为难，我也不在乎。然而不许我出门是为了什么？老夫人心心念念要将我嫁出去，恐怕连人家都说好了。难道你们顾家要我回来，就是为了嫁人吗？父亲，今天女儿把话说清楚，我一生心向武学，并无嫁人之念。无论我在不在顾家，都没人能够强迫我嫁人。父亲若是也有此意，不妨早些断了这个念头。如此尚能为你我父女留一些骨血情分。”顾离这一番话直接戳中了顾浩之心里最痛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让顾离嫁入瑞王府，他干嘛要娶个灵位回来？从他第一次见到顾离就对这个女儿给予了厚望。顾家未来的飞黄腾达还要靠她。可她却是最先反叛的。一个女子，三从四德没学过吗？在家从父。这个丫头怎么连父亲的话都敢直接顶撞？顾浩之气得狠了，想也不想上前一脚就踢了过去。这要是踢上了，寻常女儿家哪里禁受得住？顾离看得清楚，心下也冷了。她起身后退，闪开了这一脚。“你竟然敢躲！”顾浩之两儿两女，儿子淘气的时候他也曾这样教训过，从来没人敢躲。长辈教训，纵然下手重了，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若是躲了，就是不敬长辈，不懂规矩。“父亲如此生气，怕不是被女儿说中了心事？”顾离冷笑一声，“果然是为了让我嫁人才让我回来的吗？”顾浩之脸色铁青。他可以容忍顾离忤逆，可以容忍顾离没有规矩，但是不能容忍顾离不嫁人。这么好的样貌，不嫁人要来何用？不能为顾家的未来出力，他认回这个女儿何用？“来人，把离小姐禁足清雪苑，没有允许不许她出院子！”顾浩之怒道。顾离好笑，却也没有再火上浇油地去拆穿，跟着进来引路的丫鬟出去了。武思然方才一直没有做声。老实说她被顾离的嚣张态度惊到了。从来没有一个女儿敢在最看重规矩的顾家这般做派。顾离这么做了，却也只是被罚禁足。然而谁都知道，那一道院门根本禁不了顾离，人家想走就走，不带半点犹豫的。自己的丈夫还是看重了顾离的那张脸。看重了顾离在瑞王心中的位置。可想而知，日后若是顾离真的嫁入瑞王府，这顾家哪里还有自己母女三人的立足之地？“夫人如何看待此事？”顾离离开后，顾浩之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颓然。武思然皱起眉头道：“老爷，顾离如此不堪，怎么能代表我们顾家嫁入瑞王府？这么嫁出去怕是将来要给顾家招祸啊。”顾浩之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实在没想到顾离这般言行无状。看来出嫁之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这可不只是嫁出去一个女儿，嫁出去的还有我们顾家的脸面。这样，我去找瑞王说说，你也去探探贤妃娘娘的口风。”“我知道。”武思然发现事情正在朝着一个对她有利的方向发展。“老爷，就算顾离将来不出嫁，如此有恃无恐也终究不是个事。”顾浩之点头。“是啊，可是这丫头武功好，咱们顾家没人是她的对手啊。”武思然抿唇，眼眸中闪过一丝阴毒。“老爷，一个女子，要武功做什么？我看顾离就是学了武功，这才无端生出这么些不该有的念头。若是她没了武功，也许就能乖巧许多了。”顾浩之抬头，“夫人的意思是……”武思然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顾离被带回清雪苑，江米见她回来总算放心了。“小姐，您没被为难？”“他们如何能为难我？不过这顾家，我们怕是待不下去了。”顾离看了看房间四周，到底住了月余，也算习惯。想不到又要搬家了。“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江米这会儿对顾离简直死心塌地，这么帅的小姐天底下都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你收拾一下东西，免得走的时候忙乱。”瑞王府，书房。顾浩之坐在上好的酸枝木椅上喝着茶，瑞王程杰穿着常服，微笑道：“姨父，离表妹毕竟不是在府上长大，规矩上也许差了些。不过本王并不在意。还请姨父和府上多担待她一些。等本王寻个合适的时机禀明父皇，就会以侧妃之礼迎娶离表妹进府。”“王爷，离儿怎么说都是我的女儿。微臣待她之心与茵儿、萱儿并无不同。可是她……她实在是不像话。王爷，若非离儿确实有失体统，微臣也不会把家丑外扬。”顾浩之听了武思然的一席话，愈发觉得顾离难以控制。他并不只有这一个女儿，送顾茵或者顾萱进府也是一样的。程杰听了这话摇头道：“姨父这话可就让本王伤心了。本王是您的晚辈，哪里就是外人了？顾家规矩大满朝皆知，离表妹出身江湖，难免不惯拘束，本王就是看中了她的这份率真坦荡。姨父，您就不必多虑了。将来本王必定会善待离表妹。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府上对离表妹多一点耐心。”顾浩之实在看不清程杰为何对于顾离如此上心？若只是因为顾离的容貌，天家贵胄见过的美女多不胜数，程杰又并非好色之人，应该不至于此。还会有什么原因呢？顾离这样不服管束的女子，程杰居然半点犹豫都没有。思及此，他本还有很多话，却也不便再说出口。程杰见顾浩之告辞离开，送到书房门口时道：“姨父，离表妹出身飞叶津书院，想必姨父也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不过本王还是要多嘴说一句，飞叶津书院可不是一个好招惹的地方，听说离表妹在书院的地位还不低，府上做事还是要三思为宜。”顾浩之知道飞叶津书院是个专门招收女子的书院，除此之外并无更多的了解。听了瑞王这话，心中一动。他回府后立刻派人去打探飞叶津书院的情况。皇宫，月华宫。这里是贤妃武悠然的寝宫。武思然今天特意进宫来看姐姐，这会儿一边用帕子抹着眼泪一边诉说着顾离的种种恶行。武悠然听了后也难免皱眉。“照你这么说，这个顾离倒真是个不省心的。从前只当她规矩差了些，没想到竟然是这般不服管教！”“可不是嘛。”武思然用帕子擦着眼泪。“我们家老夫人都被她气昏过去了。如今她仗着会武功在顾家横行无忌。有奉安郡主给她撑腰，我们只能由着她折腾。”武悠然之前听儿子程杰说起要迎娶顾离为侧妃的事，原本对于这个人选就是不满意的。如果要和顾家亲上加亲，完全可以娶顾茵或者顾萱，何必娶个才认回来的野丫头？但是儿子已经成年，当母妃的也只能规劝，儿子不听她也没有办法。毕竟她的后半生还指望着母凭子贵呢。“妹妹，不是我说你，一个小丫头就让你束手无策了？你这么多年的当家主母是怎么当的？”自己的妹妹自己知道。武思然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欺负的角色。武思然委屈道：“娘娘，这件事从迎娶姚初雪灵位过门开始，就完全没有我说话的余地。老夫人和老爷是铁了心要让顾离回到顾家。我知道，他们母子看中的是顾离那张脸。”武思然说到这里有些忿忿不平。武悠然慢条斯理地摇着手中的团扇，轻笑道：“所以这会儿顾离把顾家折腾成这样，你心里其实是很解气的？”武思然抬头看了姐姐一眼，被戳中心事的她也不再装模作样地抹眼泪了，放下帕子道：“可不是吗？当初我苦劝老爷不要认顾离，免得沦为京城的笑柄，可老爷就是不听。如今倒好，认回来一个烫手的大麻烦，偏偏还赶不走，看顾家被顾离折腾得人仰马翻，我心里当然痛快。”武思然的脸上带着报复的笑意。“可是娘娘，痛快之后呢？顾离这个麻烦我必须清除。否则她直接会带坏顾家小姐们的名声，到时候我的两个女儿怎么办？”“听说长公主要收顾离为义女，这件事府上没有答应？”武悠然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武思然点头。“估计老夫人怕顾离有了长公主这层靠山之后更加不服管教，所以拒绝了。”武悠然手中的团扇轻轻敲了一下武思然的额头。“糊涂！长公主认下顾离，这对于你们顾家来说是有好处的。顾家拒绝，得罪了长公主不说，这件事皇上必然知道。皇上会怎么想你们顾家？放着到手的好处都不要，你们顾家到底在图谋什么？”面对武悠然的质问，武思然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娘娘，您……您是说……皇上会对顾家起疑？”武悠然叹了口气。“府上也是名门望族，怎么做事这么欠考虑？一心只想着控制顾离，让她做个好棋子。也不出去打听打听，顾离可是从飞叶津书院出来的，那种地方教出来的人，哪个会成为别人的棋子？”她拍拍武思然的肩，“她不把你们当棋子就不错了。妹妹，咱们是自家人，你听姐姐一句劝，对于顾离，你若是做不到笑脸相迎，那就敬而远之，不要招惹。在长公主认亲这件事上，你千万不要出手阻止，否则你会惹麻烦上身的。”“姐姐！”武思然不服气，“难道我就要被个小丫头欺负了吗？这口气我忍不下去！”“这么一点气就忍不下去了？”武悠然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凌厉，“妹妹，记着，想要成为人上人，就必须能忍。”武思然低着头不说话，满脸的不甘心但是又接受了意见的样子，看得武悠然有些心软。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啊，当然希望她过得好一些。“妹妹，你上次提出用茵儿代替顾离的事，我和瑞王说了。不过，他拒绝了。”看着武思然失望的眼神，武悠然继续道：“茵儿是我的外甥女，对她我是满意的。可惜瑞王不同意。儿大不由娘，我这做母妃的也没有办法。”武思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娘娘尽力了。唉！是我的茵儿没有福气。”“若你放心，茵儿的婚事我会留意的。必然给她寻个皇室宗亲。”武悠然道。武思然勉强笑了笑。自己那女儿可是一门心思只想嫁给瑞王啊。“多谢娘娘。”顾浩之回府之后去了老夫人的华荣斋。他将瑞王的意思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明白瑞王的意思是让顾家善待顾离。“看来咱们家的事情瑞王已经知道了。他既然这么说，咱们再要罚离儿可就是不给瑞王脸面了。”老夫人叹了口气。“这丫头有奉安郡主宠着，又有瑞王护着，咱们家就暂时忍忍。无论如何，她总是姓顾的。老大，你还是要尽量留意瑞王那边的情况，及早把离儿嫁出去才好。”顾浩之点头，“儿子明白。娘，如此我们就免了离儿的禁足可好？”老夫人疲惫地闭了闭眼，“贵人都说话了，谁还敢禁她的足？只是希望她日后能明白我们的苦心，守些规矩，也不必让我们为难。”“是啊，希望她以后能懂事。”顾浩之提起顾离也有些头疼。至此，顾离大闹顾家的事情被重重提起，又轻轻落下。转过天，顾离已经可以出门了。清雪苑。对于这样的变化，顾离有些诧异。不过她对于这些事并不在意。和顾家人撕破脸后，她每日的请安愈发敷衍，老夫人却没再发出不满的唠叨。原本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被扫地出门了，这会儿顾离让江米将东西重新放好。“小姐，顾家人怎么突然变了？”江米不解。顾离的手轻轻敲着桌面，闻言问道：“你说顾家人一定要认我回来的目的是什么？”江米想了想，“小姐担心顾家人另有所图？”“不是担心。是肯定。”顾离笑了笑，“你看顾家这样的门第，又不缺女儿，对我又是这样的态度，他们图什么呢？我一个平民女子，有什么值得如此贵重的顾家青睐的？”“小姐这样的美人儿，天底下又有几人？”江米想扶额。自家这位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对于自己这张脸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这个理由顾离当然想过。她觉得顾家这样的门第总该玩些高层次的把戏。如果就是为了让她去联姻，说实话她会很失望的。今天秦栖一天都没来顾家，顾离有些奇怪。吃过晚饭，顾离带着江米去了长公主府。长公主见顾离来了，摇头道：“离儿，你可是来看栖栖的？”顾离点头。“习惯了每日见到栖栖，今天没看到，就忍不住过来看看。”长公主看到她背后跟进来的江米，“看来这次不是翻墙出来的。”“祖母已经解除了我的禁足。”顾离随口解释了一句，却不见长公主让她去康园，心中愈发奇怪。“殿下，栖栖在吗？”长公主有些为难道：“栖栖已经歇下了。”顾离挑眉。“殿下……”长公主摆手打断了顾离的话，“离儿，我知你待栖栖亲厚。可是有些事，你既然没想明白就不该问的。这京城里多得是功勋世家，随便惹上哪一个都可能让你惹来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