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最初只是浅浅的钝痛,若有若无,丝丝如缕。慢慢蔓延开来,一点点宛如藤蔓攀爬,顺着经脉植根生长,仿佛有细小的根须一点点刺进经络之中,再顺着经脉内部一点点成长胀大,撑得经脉胀痛,又刺痛,绵延不绝。那藤蔓就这么从手指爬上去,渐渐长满了身体,待发现心脏,发现肺腑,便欢欣雀跃的一头扎进去,就如根须在土里植根,瞬间就遍布八方,密密匝匝的缠绕,贪婪的汲取着营养。巨大的疼痛也就随之蔓延,被藤蔓缠裹得密不透风,连喘息都成了奢侈。
穆惟不知道冷汗流了多少次又干了多少次,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想自己到底还活着还是死了。被痛攫取了她全部的精力,只能像一条被抛在岸上的鱼一般,所有的挣扎都不过是濒死前的笑话,逃不脱,走不掉,挣不出。只有眼前斑斓的色彩,炫目成一盏走马灯。
等到穆惟终于意识回笼的时候,才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太阳穴尖锐的痛着,身体的余痛也还没完全停歇,皮肤薄得仿佛只要一只带着茧子的手轻轻一抹就能擦掉,露出内里的血肉经脉,鲜血淋漓的暴露在空气中。眼前的白光里,穆惟唯一能看见的也只有韩祁皱着眉的脸,和难得见到情绪的眼睛里掩不住的担忧。穆惟忽然想笑,能逼得韩祁露出这种表情,她的功力大概又上层楼。
“啊!不不不!”惨叫传来,惊醒了实验室里的所有人,“我不能动了!我动不了了!我感受不到我的身体了!”
穆惟耸然一惊,忙克制着疼痛尝试动了自己身体各部,还可以动,可以感受自己的身体,哪怕一个手指的轻微颤抖都痛彻,却让她松了一口气,安心下来。望向韩祁轻微颔首,也让她看到韩祁的身体似乎都随之松弛了一点。
在进入生物机甲训练营的第一天,磐石先生,断岩教官就说过,神经纤维试验有可能造成神经永久性损伤,从此瘫痪。现在,这一点随着第一次试验的结束,清清楚楚残酷无比的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不不不不不!救我!救我!”惨嚎持续着,却没有人来打断他。不少人白了脸,哪怕在确认过自己并没有出事之后。第一次试验平安过去了,第二次、第三次……半年时间里的那么多次呢?如果说之前对于断岩的说法还没有实感,现在却是真真切切的被摆在面前。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不可能!”发现自己彻底动不了的人仰面在试验台上,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原本身手利落在保镖界也被称为凶兽的人,现在却连擦去脸上泪水口水都做不到,“是药剂有问题!一定是药剂有问题!这是阴谋!”不能面对现实之下,胡言乱语的攀扯起来。
穆惟鄙夷。试验出问题,自己身体与药剂不合,承受不了,导致神经永久性损伤,就此瘫痪。这是一件令人唏嘘的事,悲伤痛苦失态,都是理所当然,没有人会因此对他有丝毫责备,甚至可以说在庆幸自己无事之余也万分同情。但胡乱攀扯,一味的怨怪他人,这样的素质品性却未免太差。穆惟心里有数,即便这个人并没有因为试验出问题,到最后哪怕能够通过训练进入生物机甲连,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战友,甚至遇到事情,很可能会坑害战友。
“会不会真的是药剂有问题?”突然有人出声附和,“毕竟是第一次试验,正常而言并不会使用强力药剂,而会给与一个身体适应的过程,循序渐进。一般而言,就算身体状态与药剂不合,也不会在第一次试验就导致永久性损伤这么严重的后果吧?如果不是药剂有问题,那就只能说明实验员有问题了。就算不是故意的,也是失职。”
穆惟倏然望过去,说话的人果然是法尔肯·维斯。在被韩祁当众收拾得毫无还手之力后,维斯已经低调了很长一段时间,几乎看不出之前有点事情就会蹦出来找存在感的情况。现在再次出现质疑考拉·米罗,倒也不让人奇怪。
而维斯的话,也果然引起众人的窃窃私语。毕竟试验关系到每个人的身体甚至性命,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哪怕是一点小事,也很可能弄到草木皆兵。质疑的矛头纷纷对准考拉。
“对!就是!药剂有问题!实验员有问题!这是实验员的责任!你们要对我负责!”仿佛抓住救命稻草,瘫痪的人拼命的指责,应和着维斯的话。
考拉咬住嘴唇,低垂着头,一声不吭。面对这些责备,她比任何人都伤心难过。
断岩站在实验室门口,扫过里面的队员。这些队员基本上都还处于尚未完全摆脱试验后的疼痛阶段,也就只能过过嘴瘾,身体状态根本不支持他们有任何行动。可就算是用嘴,居然也能达到群情激奋的效果。
孙毅然转头,掩饰住脸上的冷笑,转回来时又是温和的样子。
“米罗研究员,你有什么要说的?”断岩问。
考拉倔强的抬头,被眼镜挡在后面的大眼睛里还含着眼泪,却拼命的不肯让泪水从眼睛里滚出来:“试验药剂没有任何问题。我采用的方式也是目前来说最温和的渐进方式。如果连第一次的试验都承受不住,那么说明受试验者的神经纤维不具备任何加强延展的潜力,也无法与生物机甲的系统进行接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