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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镇代理镇长郭全礼从镇政府走出来的时候又被大门口那破门槛给绊了一下。他踉跄着从门里窜出来,吓着了躺在大门右边那只小黄狗。打瞌睡的黄狗大约是被吓得不轻,跳起来冲着郭全礼就一通狂吠。男人一时来了兴致,蹲下来看着黄狗说:“你不乖,我又不是故意的,干嘛没完没了的吵?”黄狗似乎也听懂了这话,摇摇秃了一半的尾巴就又跑回门边躺下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看着郭全礼。
郭全礼站起身来前后望望,这镇政府就在浮图镇东边一块平坝子上。从山下上来的班车在这里设了个车站,而要继续进山的车得从政府后边的土路继续往里开去。从地理位置看,浮图镇是连接山下城区与大山里几个大场镇的要冲之地,镇政府两楼一底的砖木结构的楼就又处在这进镇子的路口与进山的垭口处,倒像是个桥头堡。
政府大门的右边远处是当年搞批斗会用的土台子,如今闲置了,偶尔有自发的川剧班子来窜场,就又成了临时的剧场。木质电杆上的大喇叭,每天早晨七点和中午十二点的广播除了播送新闻就是音乐和相声,再没有青筋暴涨的乌嘘呐喊。坝子的另一边,围着小车站零零星星搭起来的好几个席棚便是那以刘撇子为首新开起来的小饭馆儿。
郭全礼看看腕上的上海牌手表,见已经过了饭点儿才溜达着走到正对那戏台子的席棚里来,这家馆子卖的红烧蹄髈在镇上很有些名头。老板刘撇子是个胖大和尚般的光头汉子,左手因为年轻时在山道上骑马给摔成残疾,得了个撇子的绰号。一见他走进来就吆喝着让自己婆娘齐素珍倒菊花茶过来。他是这镇子里正经八百的大厨子,解放前也是袍哥堂口的一号人物。解放后被国营餐厅吸收,五六年参加全国厨师大比武,是得了金奖的。
郭全礼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桌子边坐下,要了个红烧蹄髈,一碗饭就吃起来。刘撇子见吃饭的客人走得所剩无几就坐到郭全礼的桌子对面,手在围裙上擦擦说:“给你道喜哟,郭镇长。”
郭全礼听见这话就停住筷子,喝口茶说:“都说你刘撇子是本镇第一的大厨子,没想到你还是个耳报神,这区里都还没最后确认的消息你就知道了?我现在还是代理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又给撵回档案馆修档案了。”
刘撇子说:“哪能呢。这是你那本家昨晚在我这里喝酒时说的,他说你这代理镇长不出半月必定转正的。”言语间就充满了敬畏。
郭全礼笑一笑,懒得理会。他本家郭是非是这镇上名声极大的风水师,向来就喜欢神神叨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又还屡屡被他言中一些大事。不过郭全礼向来不信这些,他总觉得那郭是非不过就是个洞察世事的精细鬼儿而已。看看这席棚搭起来的小店里,正上方位置贴着***和周总理的画像,左边的席棚上贴着绘有开国十大元帅的画像,就说老板真有心,这架势已经比郭是非高明多了。
刘撇子摸摸光头就笑:“人总要有点信仰嘛,他信古代的,我信现代的。”
两人正说话,浮图镇各村综合治安管理员又兼着镇里派出所所长的王贲临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径直就到郭全礼的桌边坐下也说一句恭喜的话。
郭全礼索性把筷子一放,说:“你两个是一个妈生的呀?那今天的饭钱我不得给,你两个各人商量了出。”
王贲临说:“莫说这些,八角钱嘛,我出了就是,等会儿传出去说新镇长刚上任就遭几角钱憋死了,好大个案子。”
郭全礼直摇头:“说这“司令”就是司令,随时随地盼着这镇上出点什么事儿,该是什么出息呢?”
王贲临坐下来张罗着要了一个肝腰合炒,又让煮一个小白菜豆腐汤,还喊了二两酒,喝一口就咪着眼慢慢体会了。
热腾腾的肝腰合炒端上来,郭全礼尝了两筷子便推碗站起来,说还是司令懂得生活啊,丢下八角钱便走了。
王贲临见他走了,便对刘撇子说:“咱们这个镇长的确胆儿小,吃块腰子就能沾着他么?”
刘撇子擦擦手说:“你们领导的事情我们不好插言。”
王贲临哈哈一笑:“我不是领导哈,浮图镇的崽崽有性格但就是当不得领导哈。”
刘撇子一愣,说:“都晓得你是从山下嫁到浮图镇来的,朗格又成了浮图镇的崽崽哟?你老汉儿是哪个,莫非是茶铺老王?”
王贲临嘴里的一口酒就喷出来,说这玩笑大了哈。老王比我大十五岁,他死了的婆娘好像比我大八岁,你说他们用啥子方法生得出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