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淑曼强惹着泪道:“我家里你也清楚,我不跟别人动心眼儿,别人就要跟我动心眼。”子君毫不留情道:“你现在可好,成了八面透风的蜂窝煤……他至少能让你在经济上感到安全……”话一出口,子君心里一阵迁痛,马上后悔说着这样无情的话。她自幼丧父,母亲又是一位据财力争的刻薄女人,她对钱渴望却陌生,总感觉危机四伏,钱是最能给人安全感的东西。一个女人,除了安全感还能图什么。淑曼伸出小拇指去舔泪,笑着道:“风吹迷了眼睛。”一脸天真一身红尘的女人,最善于伪装。她转移话题道:“你小的时候沉默害羞,长大后竟然心直口快,真教人意外。”子君不愿意招惹她的眼泪,她看不得女人哭,便就近说物,指着海滩上赤裸的男女道:“你看他们,穿上衣服绝对不如你。”淑曼道:“怎么讲?”子君道:“天会黑,人会变;三分情,七分骗。”子君见她始终苦着一张林黛玉般的愁怨脸,长吁一口气又赔笑哄她开心道:“他们假,衣冠禽兽;不如你,贪婪归贪婪,最起码,你真。”何淑曼把脸向前凑,对子君勾出一根指头,她的一对碧狐眼勾得他魂儿直往外窜。子君把耳朵贴到淑曼嘴边,听她道:“想了解我与他们同一起跑线的高低吗?”子君耳垂边氤着她嘴中呵出的热气,酥酥麻麻的,像叮着一只搔子。子君心中暗自后悔,给她咬住话柄子,他故作糊涂道:“等他们穿上衣服,我来给你们打发令枪。”淑曼优雅一笑,心头油生一丝被拒绝后的满意,她没看错男人,复又对他迫切渴望起来。却他是精神恋爱的,默然相守的高尚恋爱观,又获得不要结婚的自由,男人无不渴望这样的伴侣。兰子君觉感觉到与她这样模糊说话的疲惫,明明认得对方的脸,仍旧要在中间立一面风屏。子君起身合上窗外的风,那面帘子也静下来听他发话。子君直道:“淑曼姐……”淑曼听他这么叫,隐隐觉得他要说重要的话,一颗心吊在腔里不敢喘气,道:“嗯,你说。”子君道:“我们不可能的……”淑曼低着头不说话,大拇指甲交成一个十字,来回拉梭,那上面涂着艳眼丹蔻,碎薄片洒在细长的指上,像婚礼洒在新郎新娘头上的红莘子。她究竟是个女人,受不住这样无情的话,涓涓的眼泪淌成溪。子君递上去一面纸巾,道:“你知道,我与慧梅的事,她……”淑曼打断他,冷着一张脸道:“你不要说了,她面面比我好。”淑曼说这样口是心非的话,不过是想换他只言片语的回旋余地,教他安慰几句,料不到他故意对慧梅赞不绝口起来。男人当面比较两个女人,好像教同极点两块磁铁靠近,竭力推脱,谁也服不下谁。与子君对话,淑曼好像一只画了颜色的测试棒,从头到脚要经历不知悲喜几重天。淑曼起身气道:“你不如那个西北土疙瘩!”满以为他会悔过,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玩世不恭相,踩着锥尖跟“?N?N?N?N”出了福华饭店。子君看他出去,回过头来长舒一口气,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气走了她到底是得以脱身。他一壁只手撑开窗放风进来,一壁笑嘻嘻的向侍应示意,叫了一杯红茶压惊。
厍谋儿正谋划着他与何淑曼的第一次约会,他是穿越而来的古人,绞尽脑汁笔耕他从书上拾来的男女情愫中摘话作情书。他是背对着冷苏黎写的,偶尔还要侧脸瞥一眼,教苏黎看见一定要成他嘲笑的头版头条。他却认为是在嫉妒他的好运与认真。“……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这是冷苏黎唤她作“博物馆见证者”的作案证据。谋儿用最直白的词来划分居内四人,“苏黎是孬的,玫瑰是傻的,子君是好的。”
冷苏黎似乎并没有心思拿他寻开心,背身与玫瑰?O?O?@?@有动作,他辨得出是翻书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与玫瑰的细声嘀咕,明显是在避讳他。把中立派的玫瑰囊括进去,人多为众把他打成了反革命,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便失灵了。好奇心刺激探知欲,他撸开遮耳的鬓发,屏住呼吸,立起一对招风耳,拧着眉头使劲听,浓墨的眉也跟着凑热闹,攒成乌云一线来,方脑壳成了一部接受信息的天线。待子君回来,他“本台专电”,发布消息道:“冷苏黎的姑父在学术月刊上发文,剽窃了你的‘跨时代理论’。”他偏要把张灵说成“冷苏黎”的姑父,恨屋及乌,把两人用“剽窃”绑在一起。这话又是背着苏黎与玫瑰说的,兰子君去看冷苏黎从冷暖芝那里拿来的学术月刊,冷苏黎便知是厍谋儿在背后偷鸡摸狗,谋儿反唇讥苏黎诬告他,又借机大加夸耀一番是因为自己的广学博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