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士长丹是一名不屑于外露杀气的武士,看上去更像个读书人,但只要他想,就没人能逃过他手中的刀。
吉士长丹的兄长惠日是一名带发修行的信徒,在东土,也叫居士。
二人都是从日本远道而来的遣周使。
大周对他们而言一直坚定神秘,它广阔无边、悠久、曾经或者正在强大着。
但当兄弟俩真的踏上这片土地后才发现,并非如此。
这里的百姓也困于贫穷和疾病,贵族亦贪得无厌、趾高气扬,惠日腿疼的时候只能默念菩提达摩。
周地没有隐士,更没有净土。
这种感觉说不上失望,但屹立在二人心间的庙宇确实不见了。
惠日和弟弟入殿时,皇帝正在读书,三个年轻人垂手站在他的身旁。
是大皇子和三皇子。
吉士长丹面色不改,心里已经不恭了。
这位大皇子因为居长,自幼就是宫廷标榜,礼乐射御姣姣,书法字画亦不在话下,但是听闻并非嫡出,因此难免汲汲营营,结交臣子,谄媚父皇。
至于三皇子,气度威武,谈吐不凡,只可惜是个草包。民间爆发起义,各路节度使都争相攻城略地,他却于皇室毫无建树。
至于那个生面孔…吉士长丹一时失去判断力。
那人身上并没有过多的锋芒,但站在那里,比两位皇子都泰然自若,似乎与他们在华京遇到的公子都不同。
不过这种想法也仅是一瞬间的,下一刻自动打消,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皇帝见使者来到,搁下手里的书卷,笑着说:“来来来,我为你们引荐,老大老三你们都见过,这是我家老五,严华,昨日刚随大军回京。”
哦,原来也是位皇子,可惜了,吉士长丹想。
双手覆在小腹躬身行礼:
“我是吉士长丹。”
“我是惠日。”
严华走出来,推手行了周礼,又退回去。
吉士的眼睛忍不住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最终带着疑问收敛。
这时皇帝问:“内侍说你们的首领从国内传来信件,他怎么说?”
“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天皇老人家祈望与周的友谊能够长存。”
“混账话,”三皇子听后大叫,“竟敢说我们大周是日没处,回信给你们首领,告诉老家伙我请他泰山观日出。”
“严怀!”是大皇子,“二位莫怪,三弟向来心直口快,不过日没处三字确实用得不当。”
皇帝自然心中不悦,但是一年下来他要接见的各国使臣少说也有几十,如果个个拎出来争辩,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因此只摆了摆手,让他们住口。
众人都收了势,严怀却小声嘀咕:“尔等蛮夷,见识短浅。”
“你说什么!”吉士长丹闻言便袭了过去。
任何人进入大明宫,需经内侍收缴武器,这般传统自不会因为他们是外国使臣被免去,因而吉士长刀不在,但他的力道巨大,动作迅速,惠日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伸手空捞得一掌风。
想象中的混乱没有发生,吉士长丹的手腕在接近严怀之前,被另一只更有力的手嵌固住了,抬头,是严华。
严华紧抿双唇,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从他的表情看不出是严肃抑或淡漠。
吉士青筋凸起,严华却对他勾唇一笑,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使他看愣了。
“都住手。”
周帝不悦的声音传来,手腕的力道霎时没了,再回头,严华又站回兄弟中去。
“吉士,回来,”惠日也在唤他,“弟弟不能做到动心忍性,让大周陛下见笑了。”
吉士回到兄长身边,手腕的指痕浮了出来。
“好说,”皇帝沉声道,“年轻人的问题就让他们自己解决。”
又道:“两位来华京有些时日了,朕这里刚好有一事交与你们,你们定能从中寻得趣味。”
惠日恭顺道:“请陛下吩咐。”
皇帝道:“下个月是小女生辰,朕这个女儿从小喜欢稀奇古怪的事物,因此朕想请二位为她准备寿礼。”
吉士长丹越发不快,而惠日却问:“是陛下哪位公主?”
“朕的九公主,琼月公主。”
吉士一下子肃穆了,连同惠日也息了声。
那日两人初到京师,京兆尹奉旨出城相迎。最多同行三乘车骑的宫门是他们先到的,却被后面的人威胁避让。
惠日便问:“这些是什么人?”
京兆尹一副大不了的口吻:“万贵妃和她的家臣,没关系,我们先避一避。”
惠日又问:“宫门口竟可如此放肆?”
“这还算收敛的,若是在宫外,丞相大人都要自降步撵,你们只是小小使臣,无权无势,莫争了。”
恍惚之中,却听得怒马嘶叫,一个女孩儿穿着皓月色戎装,骑马冲进车队,冷声问:“何人?”
京兆尹与万贵妃家臣纷纷自报家门,三言两语说清来龙去脉。
女子听后,眉头轻蹙,软鞭指着京兆人的车架:“你们先行。”
经过惠日的马车时,对窗道:“得罪了。”言罢不等他们回答,打马而去。
知道有失体统,但吉士长丹仍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外看去,便见到女子飒爽婀娜的背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