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瑶从于念珍处回宫的当晚便是当月十五,按照惯例,初一、十五两日皇帝必须驾幸皇后处,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晚膳刚过,司寖局的两个姑姑并着几个小宫女便上了门,言语恭谨地请程瑶沐浴香汤,待她们装扮过后,再上凤鸾车行至御乾宫等候圣上宠幸。
程瑶听完当即便是一声冷笑,手上把玩的玉雕摆件被随意仍在桌上,发出砰地一声闷响,那两个姑姑身子一颤,双膝跪地,深深叩头。
宫规有载,凡后宫诸嫔,恩受临幸当日需得沐浴香汤,受司寖训诫,再至御乾宫偏殿等候侍寝。
可这条规矩,却只适用于那些或初次侍寝,或位份低微却有幸承宠的宫婢,又或是以色侍人,不得帝王看中的嫔妃。这宫中但凡是有些位分面子的妃嫔,哪怕只是个婕妤、婉仪,也不该再受这条宫规的制约,更何况程瑶是这宫中唯一可与皇帝比肩的皇后。
萧元朗这是打量着折辱谁呢?
昨日她方才让德妃罚抄宫规三千遍,今日皇帝便以这条宫规要求她,若她当真应了,往后这宫里,还有谁会尊敬皇后,聆听皇后训诫。
这萧元朗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复她后位是拉拢,如今这又算什么?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然后再打一巴掌,叫她千万不要忘了这宫中到底是谁说了算的?
呵呵!
程瑶扫了眼满室宫婢,又对上紫砚那双愤怒又委屈的眼睛,忽然笑了起来:“既是如此,不劳两位姑姑伺候,紫砚侍候本宫即可。”
闻言,那两个姑姑对视一眼,纷纷有些迟疑:“这……”
紫砚早就被这两个老姑婆气红了脸,见她二人还敢迟疑,毫不犹豫地厉声呵斥道:“大胆!皇后娘娘已然决定好的事,还由得你二人思考拒绝不成!”
“娘娘息怒,奴婢不敢!”
望着两人连连垂首叩头,程瑶虚扶着紫砚的手臂起身,不咸不淡地道:“伺候好主子才是奴仆的本分,若连本分都守不住,这样的奴才,本宫要不起。”
说完,也不管那两个姑姑瞬间煞白的脸色,转身走入内殿。
入得香汤,沐浴净身,再到对镜梳妆,发丝斜绾,只简单地插上了一支翠蝶缠玉朱钗,又换上一件淡雅清新的水蓝色宫裙,一个姿容秀美的小美人就出炉了。
待到程瑶装点好,正准备出门时,便见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紫砚倏然跪倒,眼眶微红的向程瑶行了个大礼。
她砰地一声将头磕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而后语调沉着地道:“娘娘,请让奴婢代您前往御乾宫面见陛下。”
“你去?”
程瑶挑了挑眉,唇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垂眸打量着紫砚,轻笑着道:“紫砚,你跟了我这么久,从元帅府到侯府,最后进宫,我倒是不知你竟有这等心思。”
“娘娘,奴婢没有!”
紫砚猛地抬起头,清秀的脸上满是泪水:“奴婢只是……只是舍不得娘娘受辱,若娘娘真的去了,这满后宫对娘娘该是如何的讽刺嘲笑。所以不如……不如……”
“所以不如由你代劳,如此便是传了出去,也不过是本宫举荐了一个宫女给皇上,是么?”
程瑶慢慢悠悠地补全了紫砚未出口的话,而后望着她,淡淡开口:“起来吧。回去洗把脸,而后陪着本宫去御乾宫。”
“娘娘……是。”
紫砚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沉默无言地净面梳洗,随程瑶走出殿外。
凤仪宫外停着一辆华丽异常的凤鸾车,车身以红绸做幔,绣着颠鸾倒凤的暧昧花纹,车着一只鎏金鸾鸟展翅欲飞,车檐处却空空荡荡,那里本该挂着属于当晚侍寝妃嫔的木牌。
依照宫规,皇后是妻,与帝王并肩而立,是为后宫之主,内务府又怎么会做皇后娘娘的木牌。
程瑶似笑非笑地望着那副车架,也不上去,司寖局的两个姑姑方才早已被吓得噤若寒蝉,现下也不敢催促,只得暗自着急。
然而,不过一会儿,云嬷嬷便着人抬了凤辇,直直地放在那凤鸾车的前面,而后朝程瑶恭谨地行礼道:“凤辇已到,请皇后娘娘移步。”
两个姑姑目瞪口呆,这才知道程瑶这么半天是在等什么。
凤辇起,由八个大力太监抬着,由凤仪宫向御乾宫行进,凤鸾车怎么也不敢越过凤辇前头,两个姑姑更不敢逾矩,只得憋憋屈屈地随侍在程瑶那一众宫人之后,伴着凤鸾车而走。
这事儿闹得,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亲自抬了哪宫嫔妃给陛下送去呢。
御乾宫距凤仪宫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座昭阳宫,也正是贵妃柳婉晴的住所。
英红听得外间传来的动静,便遣了个小宫女出去,不过片刻便得回,凑近英红的耳边小声回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