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蝉声四起,有小太监被指挥着拿着粘杆打蝉,殿内却寂静极了,怕是此时掉落根针下去,都是落地可闻。
郝琳和徐世田悄悄向抬头望了一眼,程瑶似笑非笑的眼神和钟山难看至极的脸色纷纷映入眼帘,两人纷纷擦了擦额角的汗,心内苦笑。
皇后娘娘这哪里是修身养性了,分明是更凶残了才是!
方才那一番话太过,任凭谁也没办法接话,连萧元朗也面色铁青,直到一声仿若弦拨筝鸣却又异常凉薄的声音忽然想起——
“依本座看,还是莫要送钟大人去叨扰先帝了,没得饶了先帝的耳根,气着他老人家。”
伴着这道声音的是一道在太监侍卫簇拥下,优雅款步而入殿门的银青色身影。
萧郁!
望着那道身影踱步而来,抬手拂袖间似有流云拂过,极尽风流飘逸,徐世田三人面色一变,不管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都纷纷伏身拱袖,恭敬行礼。
萧郁面上挂着一抹淡笑,心情甚好地让那三人免礼,而后踱步上前,姿态随意地朝上首微微拱手,语调慵懒:“臣参见陛下。未得陛下召见便擅自前来,还望陛下赎臣不恭之礼。”
看着对方那敷衍至极的语调和姿势,程瑶暗自撇了撇嘴,这哪里有半点请罪的姿态。
如此敷衍的态度,程瑶都看出来了,更何况是萧元朗,可哪怕气的心肝脾肺连着气儿的疼,他也不敢在羽翼未丰时得罪萧郁,自然是面带笑容,亲亲热热地将人叫起,‘恕了罪’。
萧郁直起了身,转眸看向程瑶,勾唇一笑,目光带着少有的侵略性,拢了拢袖袍,用着比方才给皇帝行礼正经不少的姿势,微微躬身:“臣,给皇后娘娘见礼。”
也不知怎的,程瑶就在那目光下耳根一红,不由轻咳一声,以袖掩唇,轻声道:“萧大人免礼。”
这个人,怎么搞得他们之间有暧昧似的,没看萧元朗那眼里的怀疑之色愈发浓厚了么!
暗自瞪了对方一眼,程瑶放下袖笼,也没继续揪着钟山不放,转眸看向萧元朗,继续方才的问题:“陛下,方才我之前的问题,陛下还不曾回答。”
这时,萧郁有太监立刻上前一把华丽的包金小叶紫檀木椅放在御座下首,挨着程瑶位置不远的地方。
萧元朗不知程瑶执着这个问题是何意,却也想起了对方甫一踏入殿门,便对他的决策横加指责,又对萧郁不请自来的烦躁和两人眉来眼去的怀疑,此时不由冷哼一声,嘲讽道:“是又如何?江南水患严重,安置灾民、重修堤坝,少说也需得一百万两,难不成皇后有什么好的对策?”
他就不信,连户部尚书徐世田都想不出的生财之道,这个一身蛮力,只会带兵打仗的悍妇会有什么好对策。
隐下了方才提及,户部可筹集五十万两的事,萧元朗好整以暇地望着程瑶,就看她打算怎么补上这么大的窟窿。
若是她提不出什么有意的举措,他便完全可以降旨呵斥,严厉斥责对方身为后宫妇人却妄图干预朝政,如此一来,她若再想仗着凤冀候的身份重回朝堂,跟萧郁两两联合起来,便是白日做梦了。
正当萧元朗满心等着斥责程瑶妄议胡言时,却见对方眯起眼睛,忽而一笑,朗朗开口:“对策谈不上,方才陛下也曾言道,要么增加赋税,要么向世家宗族,或是皇商,强行征集钱款。前者虽不可取,后者若是仔细谋划一番,倒是可行。”
此言一出,真正心细民生安稳的郝琳和徐世田倒是认真思索起来,该怎么在其中操纵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且无负面影响,可想着想着,两人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等等……皇后刚才是不是说了,她听见那个增加赋税的提议是皇上提议的了——
那娘娘您还让皇上即刻罢免那出口此等言论之人的官职?!
两人的眼里明晃晃写满了这句话,程瑶轻咳一声,偏了偏头,当做没看见,正待继续往下说,便听一声轻嗤:“荒谬!”
钟山上前一步站了出来,蹙着眉,满目倨傲地看向程瑶,质疑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朝廷向百姓伸手,勒索那些士族、皇商交出银子吗?且不说如此一来,皇族与世家的关系面临急速恶化,朝廷的颜面何在?!这些问题难道皇后娘娘不曾想过?”
一番话下来端的是大义凛然,全心全意为朝廷、为皇室着想的好好官,反衬得程瑶像是个信口开河,妄图插手朝政却满脑子草包的愚蠢妇人了。
乍然一听,钟山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可在座的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谁没有那几道弯弯绕,朝廷又不是抢匪,难不成还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要钱不成,自然要有个婉转些的名头。
可徐世田和郝琳也没贸然反驳钟山的话,齐齐望向程瑶,等着她想刚才那样将钟山怼的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