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飞乌鹊西飞燕,盈盈一水经年见。急雨洗香车,天回河汉斜。
离愁千载上,相远长相望。终不似人间,回头万里山。
--陈师道《菩萨蛮·七夕》
“哈哈,芝儿,天大的好消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秋氏已是许久不曾听到丈夫这般爽朗的笑声了,心下欢喜三步并两步迎到院门口。
阿布鼐摘下瓜皮帽,随手递给秋氏,黝黑的双颊因按捺不住的激奋燃上了一层紫晕:“他娘,去备一壶青酒,今儿个高兴,咱就在这桂树下用膳。”秋氏应声进了堂屋厨房,张罗这顿月桂家宴。
“阿玛,太太带着阿弟去敖拉太太那串门了,我这就去请她老人家回来。”芝兰抽出手帕拂了拂院中的石凳,搀阿布鼐坐下,还未迈开步子便被拦肘阻了下来。
“不忙,你额娘自会去。芝儿,虽咱满家女子不曾有深闺不出的祖制,但大家闺秀不可轻易抛头露面,尤其是这般跑腿的活计,能免则免,嗯……”
每每望着阿玛无比宠溺的眼神,芝兰都有股莫名的压力,难以承载这殷殷期望的无力,时下温顺地点了点头。
阿布鼐笑着松了手,顺口便问:“这几日琴艺可有精进?练舞不曾荒废吧?”“嗯,阿玛吩咐,女儿不敢怠惰。时下桂子花开,女儿描了几幅画,阿玛可要看看?”“好,好……”
虽然阿布鼐接任内管领职务之初便逢巨变,家世落败,但怀揣着一份望族大姓的梦想,阿布鼐素以大户之家自居,对家规戒条甚是严苛。三日小安五日大安这般贵族人家才尊崇的请安家规,亦是这六口之家的首条规矩,满族贵族才用汉姓,被贬后,阿布鼐仍然坚持人前人后自称卫氏。“卫氏,我呸!”司库里的同僚私下不知嘲笑过阿布鼐多少回。“异想天开,奴家女子纵使当格格供养,依旧龙生龙凤生凤,脱不了这贱婢的身份”。只是这几年,芝兰出落得愈发玉立婷婷,嘲讽渐渐变成艳羡,连旗里素来自诩孤傲的朱先生也争相为佳人批命。
“姐姐,姐姐,瞧瞧这小面人,是敖拉哥哥送的,敖拉哥哥还问可否邀我和姐姐一起逛颁金节,那好玩的东西可多啦。”嘎达浑瞅见芝兰在院里,挣脱了太太的手,捏着小面人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不及揽住姐姐……
啪--啪--
小面人闷声落在石板地碎得七零八落,一记耳光重重地落在粉嘟嘟的脸颊上,顿时留下五道指印,两行泪痕……嘎达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阿布,你这是做什么,孩子犯了什么错要下这样的重手?哎哟,小宝贝,到太太这来”觉禅太太狠狠地瞪了眼阿布鼐,拖着不太健硕的身子,急急拉嘎达入怀。嘎达怯生生地望着阿玛,惊恐莫名。
“阿玛,您为何……”芝兰欲言又止,心头却是不祥之感,恐又是自己连累弟弟无辜受罚了。
阿布鼐摇了摇头,伸开双手,示意芝兰和嘎达走近,两姐弟静默地拉住阿玛的手。阿布鼐双手合拢,紧紧握着这一双儿女的手,语重深长地对着幼子叹息:“嘎达,你可知阿玛为何打你?”
“儿子愿听阿玛教诲……”一声竭力克制的稚嫩哭腔。
“阿玛打你只为你不心疼姐姐。你姐姐是觉禅家唯一的女儿,是掌上明珠,你岂可为区区一个小面人就出卖了嫡亲的姐姐?你的姐姐岂是敖拉家那不成器的东西可以觊觎的?记住了吗,你是个男子汉得保护姐姐,懂吗?”嘎达盯着阿玛那好似燃火的眸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阿布鼐扭头望向芝兰,眸子里熊熊的怒火好似一瞬间被女儿熠熠灵动的眼神给浇灭了,道:“芝兰,碍于家世,阿玛并不奢求你能伺候天家成为妃嫔,虽然在阿玛心里你是下凡的仙子。不过,阿玛希望你能嫁一位文韬武略的夫君,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