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这几日,芝兰日日窝在小膳房捣鼓奶酪,那日秦嬷嬷看似信手拈来,却不料自己反复试了好些回,终是差强人意。还是火候欠了点,若是能加上些瓜果生鲜,或许会增色不少,只是不可一蹴而就,还得从原汁原味开始,芝兰如是琢磨。这时,小张子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正巧要找你尝尝,虽然比起嬷嬷的手艺差远了,聊胜于无嘛。”芝兰边说边盛碗。小张子着实讨人喜欢,手脚麻利,头脑机灵,待人热忱,芝兰来的这几日,他前前后后张罗打点,又有意无意透露嬷嬷和姑姑的喜好,处处提点,唯恐芝兰行差踏错,芝兰十分感激。
“呵呵,谢谢芝儿姐姐,我就不客气了。”小张子嘿嘿笑道,忽又敛笑提醒,“姐姐,这膳房都是讲用度的。虽然嬷嬷对你好,不过……”
“恩,谢谢,还是你想得周到。”芝兰点头,指了指炭炉上的瓷锅,眨了眨眼。
小张子探头望了眼那已见底的锅子,腼腆地傻笑,接着滔滔不绝地重拾宫中趣事,突然恍然跺了跺脚,道:“唉哟,忘了正事了,找姐姐原是去寿药房,恐怕来不及了。”说完撂下碗,便拽着芝兰急急出门。
出了院门,小张子倒似六神无主了,心急火燎地四下张望,不知何去何从的慌乱。
“怎么了?”芝兰急问道。
“寿药房近御药房,在南三所那边。平日里我都兜远,从御花园东宫墙那边绕,今日恐怕来不及。”小张子顺了宫墙朝北指去。
“啊……御花园在最北,这样岂不绕了个大圈子。为何不朝南?”芝兰疑惑。
小张子指指对面的月华门,压低嗓子道:“这宫墙那边可是万岁爷的寝宫,乾清宫。若是朝南抄近,得从乾清门那儿过。绕路事小,扰了圣驾事大,我哪敢……”
“那……”芝兰初来乍到不敢擅自做主,道,“还是赶紧朝北走吧。”
小张子咬了咬唇,叹道:“你有所不知,钱公公吩咐的差事,我哪敢耽误,这……迟了板子是吃定了。”首领太监钱公公的严苛手段,芝兰早有听闻,上月有个小太监因琐事吃了板子,不两日竟一命呜呼了,还不足十二岁。
“看来只能走近道了。”小张子指了指南边,笃定地说,“姐姐,今日你别随着了,我找别人同去。万一不巧……扰了圣驾,恐连累了姐姐。”
“说的哪里话,我陪你去,好歹有个照应。既是领了吩咐有腰牌的,纵然遇到圣驾,想来天家也不会责罚。”芝兰笑着宽慰道。
小张子定着看了眼芝兰,点头嗯了一声,便急急领路。两人低埋着头,一路疾行,芝兰突觉眼前豁然一亮,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石砖。
小张子稍稍扭头,慎慎低语道:“乾清门到了,跟着我。”乾清门为内廷正门,亦是皇上御门听政之处,天家气象果然……芝兰心头一凛,头埋得更低了。
突然,小张子前方嘎然停步,狠狠拽了把芝兰的衣袖,噗通跪了下来,芝兰只觉双膝生生作痛,差点没噤住声。小张子额头冒着豆大汗珠,双手伏地,整个身子都似在微颤。芝兰不由望远处低低瞟了一眼,几丈开外明黄一片,竟撞了圣驾。芝兰心下并无惶恐,倒似有几分好奇,唯是埋首什么也看不真切,隐约却觉得有人朝这边打量。
整整跪了近半柱香,小张子才缓缓起身,长长舒了口气:“真险,好在万岁爷不曾怪罪。”说完,一路急出景运门,经过御茶膳房、南三所,总算赶上了。小张子与寿药房掌事李公公低声对着清单,当班小太监带芝兰四下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