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啊?他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土地公公,嚣张跋扈也就算了,让我们针黹做私活也罢了。见着模样俊的宫女,就……”庆芳凑过来,悄声说道,“他早瞄上了李四儿,鬼知道有什么企图,我就搞不明白,一个公公惹这么些事干嘛?他消受得起吗?”
“庆芳姐姐--”芝兰摇摇头,提醒道,“别瞎说,啊……”
庆芳扬了扬嘴角,笑道:“你说什么我都应你,谁让你今日为我们出了口恶气呢,呵呵。”
芝兰复回到水槽汲水洗裳,片刻便见林嬷嬷扯着李四儿进了堂屋。堂屋又是一片喧乱,院中之人皆见怪不怪般自顾自地低头浣衣,芝兰急急朝堂屋偷瞄,见林嬷嬷如门神般黑压压地守在门口。
“芝儿姐姐,别管了。”银月低语,见芝兰满眼不解,无奈又补道,“你不知道,上次……也这样。早两年入宫的一位姐姐看不过眼,跑过去帮李四儿脱身,以不敬尊长之罪杖责了二十,打得皮开肉绽,伤重恐熬不过死在宫里头,被送去养蜂夹道自生自灭,如今……生死未卜。李四儿竟半声都未道谢,事不关己般,这种人可值得帮?”
芝兰心底一凉,痴痴问道:“滥用私刑草菅人命,这……不是无法无天吗?”
庆芳嘟着嘴,凑到芝兰耳际低声道:“他之所以这么横,是有靠山的。听说……他的娘舅是裕亲王府的总管,有人……当然有恃无恐。”
“那今日--”芝兰不解,方才还以为是自己唬住了他。
“有人又怎样?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太监罢了,捏软柿子呗。”庆芳捎了眼鄙视,狠狠地揉了把衣裳,流露一丝厌恶的神色,复又抱怨道,“我们这些新人,只能浆洗太监的衣裳,真晦气。”
“庆芳姐姐……我本不该说,但……这宫里头人多嘴杂,还是少说话……为妙,免得惹祸上身。”芝兰犹豫片刻还是吐出了真心话,只是耳际隐隐发麻。
庆芳先是一愣,复又宽慰地笑笑,道:“好……我虽嘴巴……厉害点,但心里不糊涂,妹妹的心意,领了。只是……我这嘴……想管……也管不住。原是家中的太太过于唠叨,竟被我学到了。”说罢,无奈地摇摇头。
银月闻声扑哧笑了出来,芝兰也稍稍舒展了眉角。
突然,听到堂屋内传来伍公公的一声嚎叫,门哐嘡开了,李四儿拔腿跑出门来,不料被守在门口的林嬷嬷一把揪住了头发。伍公公迈出了房门,捋起衣袖,胳膊上赫然一道血红牙印,眉眼都因疼痛和怒气拧得扭曲,怒声喝道:“不过叫你纳纳水烟罢了,竟目无尊长,咬我一口。林嬷嬷,该怎么罚?”
“杖责二十!”林嬷嬷大声应道。李四儿惨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恐惧,含着泪,扭头生生盯着眼前二人。
芝兰松开手中的衣裳,正犹豫是否开口求情时,被银月扯住了胳膊。银月笃定地狠狠摇头,芝兰纠结,若非自己惹伍公公不虞在先,或许便没这桩祸事,只是先不论李四儿是否领情,当下求情恐怕亦是枉然,反而让伍公公抓了小辫子惩罚自己。方才听银月提及往事,心里竟一阵后怕,自己虽不畏死,但家人何其伤心,额娘该如何是好?
见芝兰犹豫,银月赶紧把芝兰的手摁在木盘里,含着泪,几乎哭着央求道:“别管,姐姐,我不想你有事。宫里容不得那么多好心人……教习规矩头日,嬷嬷的告诫,你忘了吗?”
芝兰无奈,点点头,木木地继续浣衣,时至今日,自身难保,哪有力庇护他人?李四儿得罪的只是个首领太监,自己……一阵痛楚,一切恍若隔世,唯独此心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