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可以当归,悲歌可以当泣,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欲渡河无船,欲归家无人,悲苦不能言,腹中车轮转。
--汉乐府民歌《悲歌》
一晃,芝兰回御膳房已半月有余。传膳一值兹事重大,又有幸可与圣上朝夕相对,历来是贵姓包衣平步青云的捷径,在此谋得一席之位已属不易,若想早日进阶,得见天颜更难于登天。论身家年资,芝兰顺理成章是此处的粗使宫女,日日守着蒲扇照看炭炉。此处女子与浣衣局不同,家世皆有几分显赫,自然视芝兰为异类,退避三舍已是手下留情,像慕秋那般冷嘲热讽、指桑骂槐的亦大有人在。
半月里,除了同屋的铜心姑姑,无人屑于搭理芝兰。多番主动示好,皆碰得满鼻子灰,芝兰亦心灰意懒。哪怕形单影只、孤单寂寥,芝兰已心满意足,若能日日月月年年守着炭炉直至出宫,已然是种福分。庆幸的是回来后竟与云溪姑姑日渐熟络。云溪隔三岔五便会来住处看望芝兰,每次都会带些独创的点心,美其名曰品鉴新品,好几次不巧踏了空,却耐着性子一直候到芝兰当值回来。一来二往,云溪与铜心亦日渐亲近。这日,三人又凑到一起,细嚼青糕,品茗新茶,甚是惬意。
“色泽晶莹、清香宜人、齿颊留香,一道家常点心在姑姑手里也大放异彩,难怪嬷嬷夸姐姐禀赋异人。”芝兰夹起一块青糕,端详一瞬,亮了亮眸子,略带撒娇地赞叹。
“既叫我姑姑,却不见半点敬重,老打趣我……”云溪嘟嘟嘴,扬手轻打芝兰手臂,佯嗔道,转瞬眸光掠过一丝心疼,抚了抚玉臂,接着说道,“这样便好了,别成日愁眉苦脸的,你可知我们多担心。”
芝兰淡淡笑笑,忆及那人,心头一瞬抽痛,急忙说道:“让两位姑姑挂心,实在过意不去。”
“说的什么话,多亏你,我这儿热闹多了。说来也奇,我与云溪在这院落共事多年,却只是点头之交。你来了之后,才让我有幸结识了这个好妹子,总算在出宫之前,找到一些安慰。”铜心一手轻拍芝兰的肩头,一手轻抚云溪的手背,动容说道。
“姐姐几时离宫?这么快?”双眸尽是不舍,隐隐闪着泪光,云溪急急问道。
芝兰不由一怔,虽然此次回来,云溪姑姑已然对自己卸下隔阂,但她与铜心姑姑相交不过数日,何至此般难舍,转念一想,或许这便是相见恨晚吧。
“瞧把你急的,一惊一乍的……”铜心摁了摁云溪的手背,轻叹一声,道,“别吓着芝儿。钱公公昨日说,我今年腊月离宫……可以回家……过除夕。”
氤氲成雨,云溪急急抽帕子拭泪,低目又抬眸,几次欲言又止,道:“怎会这么快?我……”
铜心紧了紧云溪的手,摇了摇头,似不舍又似警示,道:“不还有夏天和秋天嘛,我们啊……还能处上一段日子。”
“可……皇上秋天会出塞行围,姐姐必会随驾,这……相处的日子就更短了。”双目楚楚,云溪瞅着铜心,稍稍别了别脸。
铜心微微扭头瞥了眼芝兰,摇摇头,道:“瞧,云溪跟你处得多了,竟一点都不似之前的她,像个孩子。”
芝兰抿了抿嘴,道:“云溪姑姑都是舍不得您,不料我才来,姑姑就要走了。”说罢,一抹惆怅腾上心间,唯是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咚咚--
三人一瞬陷入伤感,好在门适时响了。芝兰起身开门,只见一位生面孔的公公,手里大包小包拎满了东西。
“这位定是芝兰姑娘吧。”公公恭顺说道,“我是裕亲王福晋差来给姑娘送礼的。福晋说,‘本该亲自来探望妹妹,无奈宫廷重地不得入内,这些礼物聊表心意,望妹妹保重身子’。”
足足一愣,顷刻缓过神来,芝兰笑着回道:“有劳公公,还请公公代传,福晋心意,奴才领了,自是感激不尽,只是福晋的礼,奴才不得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