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其实……臣妾都忘了她叫什么,不过在裕亲王府见过一眼罢了,倒也……谈不上是故人……”声音轻若耳语,芝兰却听得分明。
“哦……那何人才算故人?”声音柔得竟似夏日凉风,吹过芝兰心底却似腊月冰凌,他何时对自己如此柔声细语,又何时唤过自己的乳名,原来早在新梅初开之时,命盘便已注定。芝兰强撑着接过魏珠手中食盒,唯愿这差事早些结束。
“嗯……自然只有皇上才算……”
“哈哈……”一声开怀大笑,又勾起昔日马车那幕,芝兰不由双手一颤,龙纹碟险些跌落,好在魏珠眼疾手快,急急托了一把。感激地望了眼魏珠,芝兰急急埋首,面若赤霞。
“皇上、娘娘,可以进膳了。奴才……告退……”芝兰转身福礼,低声请退。
“不是得尝膳吗?皇上万金之躯,万一有人居心叵测……”成贵人瞥了眼芝兰,撇嘴嘟囔道。
“回娘娘的话,原是有掌事专门尝膳,只是被遣散了……奴才品阶低微,不敢僭越。”芝兰垂目行礼赔罪,背脊凉风阵阵,唯望及早抽身。
“主子吩咐你尝,就得尝”冷冷一声责难腾起一抹氤氲,芝兰匆匆行礼,抿了抿唇,急急转身,一瞬,睫毛楚楚润着一抹晶莹。魏珠瞅在眼里,暗使眼色,又帮着从食盒取出布盘。芝兰振了振,强挤一抹笑意,木木转身,面朝主子一一尝膳,珍馐佳肴皆成苦口黄连,似哽在喉口难以下咽。
“皇上平日用膳,也是如此?臣妾能瞧瞧吗?”软榻那头一味撒娇,酥得芝兰愈发力不可支。
“祖制不可违,不过……你既喜欢,过两日畅春园避暑赏花,朕带你同去,叫上御膳房侍膳。”轻声慢语尽是宠溺,不肖抬眸偷睨,芝兰亦想象得到那对乌眸此刻该是何等含情脉脉。
“奴才……告退……”轻若无声,芝兰缓缓福礼,未见榻上传来吩咐,急急碎步退下,撩帘而出那瞬,险些瘫倒在地。芝兰尴尬地朝魏珠笑笑,低低福了一礼,颤巍巍地踱步离去。已是下午,日头却烈得很,光芒刺目,天地白茫茫一片,一瞬又似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芝兰急急把住栏杆,喘气急促,天旋地转。
魏珠三步并两步下了台阶,赶到芝兰跟前,急急问道:“怎么了?”
双目紧闭,面色煞白,嘴角却扬起一抹浅笑,凄婉淡丽,芝兰无力回道:“无碍的……应是暑气过头,歇歇就好……”
魏珠搀着芝兰坐在玉阶上,斜倚栏杆,低声道:“等着,我去取水……”说罢,一路疾奔。取水而来时,魏珠四下寻不到人,极目远望,唯见一抹淡淡翠绿落寞地隐入月华门。魏珠摇摇头,嘟嘟嘴,转身拾阶而上。
不几日,钱公公果然调派人手遣往宫外畅春园侍膳,芝兰亦在其列。那日的落魄尚历历在目,揪心痛楚尚盈盈于心,芝兰一百个不情愿,虽决心暗下,斩断情缘,唯是亲见他与其他女子卿卿我我时,蚀骨心痛不住暗涌。这几日乾清宫当差,芝兰亦是失魂落魄、心不在焉,事后,钱公公曾多番当众数落。芝兰深知,长此以往,传膳的差事恐是不保,念及此,心头反似一瞬解脱。
翌日便得出宫去畅春园,心烦气躁,不知不觉行至点心局,芝兰便想找云溪谈心,不曾想,入院一幕竟叫人毛骨悚然。
云溪掇起小捧点心碎末,扬手轻抛,青石砖上零星散落着几只乌鸦,簇头啄食。乌鸦向来被视作不祥之物,云溪姑姑却此般好心,细心喂食,芝兰看得入神,嘴角微扬一丝笑意。正欲凑近时,乌鸦腾地振翅直窜而上,一瞬,几声尖声厉叫,乌拉拉飞翅乱颤,几缕玄色羽毛飘落,挣扎片刻便悉数坠落,几声闷响,玄色躯壳似在不停抽搐。
“啊……”芝兰不禁捂嘴惊呼,双眸皆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