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百果知道是池仁,无须他自报家门,不用眼睛,不用耳朵,不用肢体的接触,甚至连呼吸都不用,她也知道是他。他不是第一次尾随她,她姑且算是熟能生巧。
江百果将手机轻轻熄灭,塞进白色漆皮贝壳包里。这包她才买不久,价格不菲,又娇气,怪只怪这淡青色的连衣裙和她五花八门的腰包风马牛不相及。
“我倒是想摔你,”她言笑晏晏地接了池仁的话,“但鸡蛋碰石头的事我不能做啊。”
池仁心乱如麻。他喜欢江百果的笑,但不包括在他倍受煎熬的时候,她还笑得出来。三个月了,她没有接过他一通电话,没有回复过他一条信息,当他鬼鬼祟祟地偷窥她时,她没有过一次失魂落魄。假如说最初,池仁还坚信江百果对他言不由衷,但随着绵绵不绝的夏天发挥了它最后的余热,他的“坚信”无疑就是一条外焦里嫩的谬论。
甚至,当他找不到她对他言不由衷的理由,他早就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所以,他知道他这“英雄救美”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他自取其辱。
但当江百果真的笑了出来,他还是像挨了重重的闷棍。
“差不多得了啊。”江百果拱了池仁一肘。
池仁放开江百果。
江百果一边将连衣裙抻了抻平,一边回过头来。
不同于池仁见证了江百果那辆地平线200的退居二线,和她长发的茁壮,江百果足足有三个月没有见过池仁了。她不知道他尾随了她多少次,但据她计算,加上今天,是十七次。
而在这十七次中,她有六次有回头的冲动。
而在那六次中,她有两次真的若无其事地回了头。
可惜,在那少得可怜的两次中,她毫无运气可言。
三个月没有见过他了,江百果没在客气,借着双双对对金戈铁马的车灯,目光几乎在池仁的脸上迸出耀眼的火花:“你瘦了?”
在此之前,池仁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个女人区区打量着,就提心吊胆。三个月,他瘦了十几斤,皮带往里收了一个孔,但大半的肉还是从脸上掉下去的。剃须的时候,他能摸到两颊的凹陷,和下颌的棱角,探着身照照镜子,他自怜沧桑,但再转念想想,快要三十一岁的人了,的确是和少年壮志相去甚远了。
尽管之前有一天,孙明美像找着新大陆,又像……性骚扰似的,对他如痴如醉:“男人三十一枝花,果然不假。”但眼下,他这副鬼样子到底是一枝花, 还是一团糟,是全凭江百果一人说了算的。
“所以,我们去吃个宵夜怎么样?不是有句话叫……马无夜草不肥?”池仁明知道江百果会拒绝,却还是胡搅蛮缠了一把。
“宵夜就算了,”江百果果然拒绝了他,但也不算赶尽杀绝,“但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送我一程怎么样?既然这么巧碰上了,顺便聊聊。”
这么巧碰上了。
池仁心中有数,江百果为了不小事化大,甚至不打算揭穿他这个跟踪狂的真面目。
绿灯还有最后七秒,江百果率先小跑,前脚掌着地,三厘米的鞋跟偶尔对地面敲击出笃笃声,催着池仁默默跟了上去。踏在斑马线上,池仁当下面是万丈深渊,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被她牵着鼻子走,却又每每捞不到好处。
“你也变了不少。”穿过马路,池仁闷闷道。
“变漂亮了是不是?”江百果几乎是大言不惭,“老张说我变得有女人味了,娜娜也直嚷着要减肥,说什么我连性别都能变,她变个size还不是小菜一碟。真是的,难道我的性别有过歧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