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的路线要么北上往极北之地看雪，要么南下往南海。

    阴差阳错的往东来了云梦泽，耽搁了这些时日，刚商定了明日重启路线，竟又突然告知还要更改路线，继续往东去浔阳。

    卿玥顿如煮沸的水翻滚起来，不禁怀疑云汜是因为血契无法销毁，这便打算一拖到底，以此消磨她的耐心。

    握着杯盏的手蓦地收紧，卿玥强压着激荡的心神，确认：“你说什么？”

    云汜好似突然之间耗费了所有心力，精疲力竭的无意与卿玥争执或解释，抬手一扬，又将她送回了客栈。

    那两人并未察觉这边的气氛骤然冷却，仍在继续议论。

    “都道太清真人乃是云游四方的散仙，从不染尘，竟收了四大家之一的少主为徒，并助他夺位，看来这清风道骨，不追名逐利，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高不高人的都是人传的，人嘛，多少都有些私心，不过都是权衡利弊之所为。”

    “话是这么说没错，就是这人嘛都有私心，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更无需树立一些形象来标榜自己，少了坦荡和磊落。”

    “......”

    两人又唏嘘了好一番，说的不过都是太清真人言行不一的虚假之词。

    听得云汜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眼中似有一团烈火在不断升腾。

    时至今日，云汜才真切的体会到流言伤人的厉害，比一刀一刀砍在身上还疼。

    一字一句皆是利刃，直戳心窝子，只知它痛，却不知痛在何处，如何止痛的抓心挠肝。

    仅剩的一点神识不禁在想，卿玥这一路是如何度过的？

    *

    卿玥的突然出现把陆北曜又吓了一跳，抬眼便见她神情肃穆，眸中盛着怒火，不由询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了？”

    卿玥将手中杯盏重重的砸向桌面，惊得窗格上的鸟儿脚下打滑，险些掉下去，扑棱翅膀尖啸着奋起直飞。

    在她手松开的同时，青瓷茶盏裂成几瓣，“噼啪”碎响的在桌面铺开一团，弧形的碎片如小儿摇篮两头摇晃。

    卿玥的眼神直扫窗外，起身踢开椅凳，一手撑着窗棂，一手将窗格推得更高，旋身跳出窗外。

    她的动作灵巧敏捷，恍如一道影子一闪而过。

    陆北曜还未反应过来，被回弹的窗格拍响声惊得又是一颤。

    他起身推开窗格，只见卿玥的一抹影子仙子飞舞般跃上翘角屋檐，往西市而去。

    他正要起身追出去，却听一阵敲门声响起，店小二在门外问道：“客官可需相助。”

    陆北曜应道：“没事，就是一只路过的猫撞倒了支窗。”

    说罢，他也跳了出来，回身轻放下窗格，才踏着长了青苔的屋檐，蜻蜓点水似的飞身追了上去。

    卿玥身轻如燕，衣裳在风中猎猎，宛如一只振翅的蝴蝶高飞低栖。

    踩在树梢，震起粉花漫天飘洒，踩在檐角，惊起鸟雀四处飞散。

    几个起落后，她脚下一滞，转了个身，纵身一跃，掀起裙角如盛放的花朵，翩翩落在云汜身旁。

    刚一着地，她便急不可耐的追问：“你方才说什么？”

    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在她赶来的这片刻中，云汜已稳下了心绪，也做好了决定，有了应对之策。

    她抬眼，自下而上的望着卿玥，言简意赅道：“去完浔阳，我便把东西交与你。”

    卿玥的愤怒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呼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她懵怔的眨眨眼睛，对上云汜的视线。

    平日里，云汜的眼中总带着目空一切的散漫与倨傲，此刻却是沉稳如石的坚定，有非去不可的缘由，还有头撞南山终不悔的悲怆。

    卿玥又从中看到了些许犹豫。

    是将女娲碎石交于她的犹豫？还是对所行目的的犹豫？

    她屡次三番的更改路线究竟为何？是偶然还是另有所图？

    卿玥心中一直悬着一根针，一来对云汜愿意交出女娲碎石始终心存怀疑，二来觉得太过巧合，实在想不通为何刚刚好选中了自己？

    以她如此特殊的身份，作陪游，显然不是最佳人选。

    她并未注意方才那两人的闲言碎语，也不知云汜的转变因何而起，心中百转千回，千丝万缕纷纷杂杂。

    但这一次，依着一路相伴的情谊和了解，她却莫名的想要依着她，信任她这一次，心中更是毫无缘由的升腾出几分不安。

    卿玥问：“你怎么了？”

    云汜的眼神陡然一转，弯起眉眼，轻笑道：“你这么问，是不是证明你已经把我当自己人了？”

    刚对她有两分正经色，被她这么一说又一哄而散，卿玥直接回了她一个白眼。

    陆北曜一路追来，远远的看见两人，只道她们定是又起了冲突，想到卿玥方才的神色，不禁加快了脚步，就怕她们会当街大打出手。

    以她们两人之能，若真打起来，他们几个可没本事拉得住。

    待走近一看，两人却是有说有笑，一片祥和欢乐之象，都不禁怀疑自己方才是眼花了。

    陆北曜由衷的心道：这女子的情绪还真是比这天气还多变。

    “玥姐姐，陆师兄，你们都出来了，我还正准备去客栈叫你们呢。”另一个似喜鹊欢腾的女子人未到声已至。

    荀芷兴高采烈的拽上拎着食篮的葛荺，三步并作两步的凑过来。

    她边说边扒拉着篮子往两位姐姐眼前递：“云姐姐，玥姐姐，你们看，我买了好大一条鲢鱼，店家说是早上刚从云梦泽打上来的呢。”

    云汜笑眯眯附和：“是吗，那今晚可有口福了。”

    “是呢，玥姐姐，这个是给你的。”荀芷拽起身侧的千灵囊，从中摸出一个纸包放在卿玥手中，又掏出一个递给陆北曜，“陆师兄，这个是给你的。”

    黄色的油纸包被折成四方块，沉甸甸的比手掌还要大，斑斑点点的油渍从里面浸透出来，泛着淡淡的杂香。ωωω.ΧしεωēＮ.ＣoＭ

    卿玥莫名被塞了个东西，不由发问：“这是什么？”

    荀芷指了一下油纸包，双目绽放着光彩：“这里面是江陵的一些特色吃食，我们方才闲逛的时候买了一些，觉得好吃便给你们带回来了一点。”

    卿玥盯着手中纸包，有些发笑，真是小孩行径，倒是和姚璐一样。

    姚璐与她一起长大，每次得了什么好东西，总会献宝似的先拿来给她。

    也不知姚璐最近过得怎样，林荫山涧又如何？

    每次传灵笺回去，都不敢多问多说，怕问得多了牵挂就多，脚步便更犹豫，也怕说得多了惹他们担忧，故每次只有寥寥几字“一切平安，勿念”。

    卿玥垂眸看着手中油纸包，突然有些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