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告慰完柳施施后,卿玥一行四人踏着最后一抹残阳进入池州城。
城内居民们尚未完全恢复元气,天还未暗便都已各自早早归家。
此时街上空空荡荡,只剩两三家小摊正在做最后的收捡,路上行人也寥寥可数。
天边,夕阳轰然迸发出全身的力量,将天空烧得一片火红。
橙黄的阳光铺洒在寂寥长街,留下冷冷清清的影子。
刚刚苏醒的池州城,在落日中更添几分萧瑟沉郁。
风卷残云,火烧云似烧到极致的大火,逐渐消下火势,褪去耀眼的光辉。
有几朵蓝紫色的小花在风中浮沉,飘零无所依,不知去往何处。WwW.ΧLwEй.coΜ
几人一路无言,惆怅的穿过长街。
晚霞将地上的影子拉得纤长,清风搅动他们的青丝婆娑飞舞。
方至暂居的小院门口,一个身影脚步轻快的迎出门来。
姚嵩面目含风的打破低沉气氛道:“族长你终于回来了。”
卿玥停下步伐,清冷的面庞染着几分悲戚,语气也带着疲惫:“找我何事?”
姚嵩眉飞色舞的自顾自道:“我这次来不止是送飞龙,还有传信。”
他略等了片刻,语调欢快的继续道:“老族长和夫人醒了,他们让我来传话,若事已毕,速归。”
醒了?
谁醒了?
老族长、夫人?
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蹦进卿玥脑海中,声音如闷在一口大钟内,嗡嗡的飘在耳边。
她好像听清了,可又觉得隔着云雾极其的不真实。
她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怔在原地,智慧的齿轮咔哒一声顿住,连最浅显的话都理解不出其中意思。
耳边所有的声音骤然远去,一时静得可闻落针。
卿玥张了张嘴,好半天找回自己的声音,问到:“你说谁醒了?”
姚嵩笑嘻嘻的又道:“老族长和夫人还有神庙中的好些族人都醒了,我昨日便想告知你,只一直没找到机会。”
卿玥目不转睛的望着姚嵩,看着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却仍是不敢相信这切切实实传进耳中的话。
她再次确认:“你方才说...阿爹阿娘醒了?”
姚嵩笃定的点头:“是,醒了,他们都醒了,都等着你回家团聚呢。”
如此反复确认,卿玥才终于确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这些年,她过于隐忍,也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即便此时心跳如打鼓,激动得手脚发颤,却只是低头轻笑了几声。
唯有一双清冷的眼,此时光辉流转,璨若星河,再开口说出的话中也不自觉带着些许急切。
“即刻启程,回灵荫山涧。”
“是,我这便去收拾东西。”
姚嵩转身离开的同时,卿玥也下意识跨出一步。
沉寂在无尽喜悦中的眼神扫到身后的三人时,心中想起陆北曜刚刚丧父丧母的悲痛。
卿玥高涨的心情快速冷却下来。
她敛起神情,转身面向陆北曜。
静了静心正欲开口,陆北曜却先道:“我跟你回去,这场抗魔大战本是由姬伯伯和我爹共同筹谋布划的局,这是爹娘未完的事,我想代他们继续完成。”
卿玥想问的正是这个问题。
她挽唇点点头,转而又问:“那北辰你准备如何安排?他才知晓父母噩耗,正是心中不安,若不安顿好,怕是会乱闯。”
陆北曜道:“暂时还让他留在池州吧,奉贤山庄此时也是一团乱。”
卿玥沉吟片刻,提议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他跟着你涉险,但于他而言,你是他最亲也是最重要的亲人,若将他困在池州反不安宁,倒不如给他点正经事情做。”
陆北曜想起他刚得知窥天镜时的气愤与埋怨,以及后来无能为力时的自责。
他当时极其讨厌父亲的擅自安排和隐瞒,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竟也做出了同样的决定。
卿玥的话如当头棒喝将他敲醒,也让他有些惭愧。
他扯了扯嘴角,又赞同的点点头。
卿玥转头望向荀芷和葛荺,又问:“那你们呢?可要同我们一道回灵荫山涧?”
荀芷睁大了眼,受宠若惊的反问:“我们也可以去吗?”
卿玥笑道:“找齐所有女娲碎石也有你们的功劳,自是想去便能去。”
荀芷当然是想去的,可又想着他们是去商讨大事的,怕自己跟着会碍事。
她游移不定的思虑片晌,最后将决定权交给了葛荺。
她抬眼看向葛荺,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充满期盼。
葛荺垂眸对上她翘首以盼的杏仁眼。
一眼便知,她是想找他这个闲散之人作陪。
唇角微勾,他将视线移向卿玥,真诚道:“我跟你们一道去,现下大乱未定,或许有能帮得到的地方。”
荀芷当即笑着也道:“我也跟你们回去。”
当晚,几人收拾好包裹连夜从池州出发。
而现今的灵荫山涧与他们想象中的皆有些出入。
他们到达时,灵荫山涧上方的结界已被撤下,远远的便望见郁郁葱葱的草木下,隐隐约约的露出人烟。
细看村庄内人来人往,俨然不似个隐居的桃源之地。
卿玥问向一旁姚嵩:“你离开时族中结界便已撤下?”
姚嵩亦是一脸意外:“没有啊,族内虽醒了很多人,但也没有这般热闹,看着好像是有外族人在内。”
卿玥心神越发荡漾。
她知道玄门百家绝不会在此时为难幽黎族,可看见外人进入灵荫山涧,仍是不可避免的心防过激。
她丢下被邀请回家的客人,脚步微乱,匆匆进入灵荫山涧。
灵荫山涧内还算一片祥和。
幽黎族人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或曝晒草药或浆洗衣裳,小孩子们素喜热闹,头次见这么多人,更加欢快的奔跑追逐。
村舍内多了许多眼熟和陌生的面孔。
眼熟的都是曾在神庙内沉睡十数年的幽黎族人,卿玥虽叫不出人名,但依稀记得他们的长相。
陌生的则是那些外族人。
他们有的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处闲聊,有的新奇的打量着灵荫山涧内的奇花异草,有的眉开眼笑的接过幽黎族人分享的蜜酿果子......
观两方相处的状态,这些外族人显然是受邀而来,至于邀请他们来的人,不用多想便知是刚醒来的阿爹和阿娘。
可看着他们的足迹再次踏遍灵荫山涧的每一处角落,卿玥的心情说不上来的复杂,就好像有一只蚂蚁在心中爬行,不难受却也不舒服。
幽黎祖训,以护卫天下苍生为己任。
这样的观念已根深蒂固的刻在每一个幽黎族人的脑子里。
因此,即便这些外族人曾破坏过他们的家园,但当大乱即将来临之时,幽黎族人还是摒弃前嫌,坚守心中责任与他们共进退。
那条横亘在外族与幽黎族人心中十数年的界限,好像突然变得模糊。
所有的恩与怨,也在这时冰消瓦解,所有人拧成一股绳,融合于一处。
可看着这一片祥和之景,卿玥心中却无所适从。
这一刻的灵荫山涧,看着是那么的和谐热闹。
却热闹得让她觉得,这不是她的家了。
她虽不再记恨这些外族人,也知道如此时刻不该再有族与族之分,不该心存芥蒂,可她怎么都忘不了,他们上一次闯入灵荫山涧时是何等的模样。
随着他们的到来,也冲淡了七八分她心中对即将到来的骨肉团聚的欢喜。
那高涨的让她麻痹的兴奋冷淡下去之后,她敏锐的察觉到其中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