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手前伸,三根手指拧住下劈的先革,曲腕一拨,剑身便顺着来时的路径弹了回去。脚下丁步,抬杖,斜斜地荡歪剑势,望月熏露出个明显大失所望的表情。
“收起你的轻视,七濑,居然用唐竹,你难道只打算靠力量取胜吗?”
“在下不敢。”
撤步,刀式又变,稍显臃肿的体格居然带出一股轻盈的错觉。滑步,闪步,从侧面绕过少年拄拐的右臂,竹剑向着肩胛荡去,速度居然又快了几分。
——啪!
然而道场之中却回荡着竹条敲击在金属之上的脆响,拐杖仿佛早有预料,宛若一杆刚猛无铸的大枪,再次挡住了他势在必得的一击。
“正手无力。”
借着竹剑回弹的力道,错身回环,七濑一郎抖腕捻柄,反握剑身,向后盲刺,却刺在空气中。
“反手不精。”
——啪!
这是拐杖抽击皮肤的声音,不重,但因技巧的操控而响得惊人,腿窝遭受冲撞的七濑一郎翻滚着避开有可能存在的连环攻势,却在稳住身形后才发现,对手似乎只是随性而为,还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处。
“脚步松散,反应迟钝。”
“哈、哈啊……”
初次照面的几波攻防没有让七濑一郎占到任何便宜,这种局面完全在他预料之外。他停止了进攻,眯起眼睛,一边调整呼吸,一边慢慢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你在犹豫什么?”望月熏质问着。
回应他的是铺面的剑风,而格住剑身的是回顶的拐杖。震臂发力,突然崩出的劲道让七濑一郎险些撒开握剑的双手,他顺着力去的方向折身、垫步,随后猛然挥出泼洒一样的快攻。
“你的对手有你想象之外的实力,动摇了吗?”
面,喉,腹,肩,背,很多在比赛中禁止或不禁止攻击的部位都包含在他的挥剑目标里,而目标的终点处总会出现一条拐杖,把他的竹剑推在空处。
——啪!
——啪!
——啪!
脚步越挪越散,力道越使越杂,再而衰,三而竭,面对滴水不漏的少年,他的心境渐渐失常。
“没有如你预料中那样飞快地取胜,动摇了吗?”
那本应是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对手腿伤未愈,又从没有修习过剑道,他作为主将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放任一个入部时间最短的新生去应战,想必也能轻而易举地打发对方知难而退。
七濑一郎不想落人口实,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赢,索性赢得漂亮些,免得在事情结束后出现不尊重对手的谣言。所以他亲自站上道场正中央,便是想要告诉所有围观者,前辈即使压迫了你,也会压迫得堂堂正正。
“为什么——”
他低吼着。
步伐纯熟,思路清晰,直觉敏锐,出手果断,剑技精妙,这一直是支持七濑一郎站在道场上的自信源泉,也同时是保证他带领总武高剑道部争夺玉龙旗的有力保障。然而今天,越是挥剑,他越是惊讶,惊讶过后是迷惑、恐惧和无处不在的脱力感。
望月熏背着一只手,甚至连带伤的双腿都没有挪动一步。
“为什么——”
于是竹剑的轨迹乱了。
起初只是慌张,而后便有了漏招,步伐和腰身几乎扭在一处。缺稳,摇晃,失距,一剑剑擦着望月熏的发梢和衣角,却又永远无法打到实处,从未思考的、败北所带来的后果冲击着他骄傲的内心,恐惧与后悔让他几乎发疯。
到此为止了吗?
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就连围观的外行人都开始能够看出七濑一郎早就失去胜机和信心,只是单纯在胡乱劈砍罢了。
“也许我对你们太过严苛。”
到此为之罢。
少年说着,抬手用杖尖点住逆袈裟切来的剑身,他能看到对手面甲之下茫然无助的表情,于是轻轻将竹剑从七濑一郎手中抽出来,弯腰放在地上。
“也许我对你们不够严苛。”
无人回应。
他直起身,最后扫视了一眼剑道部呆滞的部长,和那些正跪坐着的学生们。
“站在学弟的立场上,我大概没什么理由去教训一群比我年长的前辈。但结果正是如此,按照你们一贯以来所坚持的东西,我免不得要做一些你们看不惯的事,说一些你们听不惯的话。”
“作为学生,你们错在霸凌你们的同学;作为剑士,你们错在被俗事绊住手脚;作为少年,你们错在去模仿那些迂腐的老人;作为前辈,你们错在论资排辈、上行下效——而作为总武高的一员,你在哪里,学校就在哪里,你如何表现,学校在外人眼中就有着怎样的风气,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七濑一郎大声吼着:“多谢望月学弟指教!”
“指教算不上,泄愤而已。”
望月熏挥了挥手,颇感无趣。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也如你所说,在座各位别把我想得太高尚。但是如果同学们认为我这次的行动是在试图向大家传达一些东西,那么我会毫不可气地对你的想法表示认可。”
他最后拍了拍七濑一郎的肩甲。
“听着,”他说:“我不会原谅你们,并不因所谓‘冒犯’,而是由于你们对我的朋友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也许你在今后的学习和生活中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甚至于完成自我救赎,但你们造成的业果将跟随她一辈子,这些不愉快的回忆将伴她一生——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仍有良知,那么这才是对你而言真正的‘代价’。”
裙~
第一卷:第142章第壹贰肆章电话前犯PLAY(上)
不甘吗,懊悔吗?
七濑一郎垂手立在道场中央,沉默着,四周是窃窃私语的学生们。
一切都结束得太快了,他的剑没有带给他理所当然的胜利,他的骄傲在一个带伤的门外汉面前被轻易撕碎,践踏,弃之如敝履,他还要听从他的命令,去校门口站上三天。
无力吗,恐惧吗?
苦学多年的技巧,打熬多年的肉体,表现却简直与孩童无二。
这本不该发生。
渴望吗,艳羡吗?
是啊,不曾见过,甚至无法想象,到底怎样严苛的训练才能造就那般精绝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