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之内,蜴人王子问道:“我军是否可以再续余下之攻势,直取王城?”
策士:“殿下,臣附议,应且缓兵。”
王子:“其社稷必危,何不趁其靡敝而谋势伐攻?”
策士:“吾属自古乃军事之大国,当以谨慎为本。而今魔林国横生大变,权谋倾覆,恐防有诈。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王子:“不知何故,紫衣神官倏忽之间命令朝野,向全国讣告王之驾崩。一时之间,举国上下,无不震惊。而大陆彼方之诸国部队,亦不约而同,犹蒙受感召,有心前来“吊唁”一般,尽数集结至魔林国境线。这一消息,也等于燃点大规模战争之导火索。茫然如魔林之民,也只能日日夜夜,心胆皆碎,苟活于随时亡国之阴影当中。”
策士:“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王子:“先生博古知今,吾仰首而望之。”
而在梅里兰卡的魔装工坊内。
一直连续工作了好几天,杰尹累得直接趴在了工作台上。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往昔,茜茜和康氏打包好各种东西上路。
旁边的乐芙俪斯问:“不坐魔导铨吗?”
杰尹:“那孩子说,虽没读过万卷书,但行万里路起码该做到吧?”
于是他们目送着两个少年渐行渐远。
两个大人不约而同地感慨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三个人也能像他们那样一起去远行呢?”
“没错,三个人…一定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漂泊的温森特啊……你到底在哪里?”
……
这时突然有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他吵醒。
原来是乐芙俪斯急匆匆地赶到杰尹的魔装工坊。
她一推开门就朝杰尹喊道:“喂!南方大片地方全都打起仗来了,到处都乱哄哄的,我在外面听到这座城也不太妙啊…你准备撤吗?”
“我知道…”杰尹揉揉眼睛,回头仍旧继续自己手上的活计。
“我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跑啦!”乐芙俪斯急得拍桌子。
“跑去哪里?我听说不仅南部,连西部都沦陷了,北边也只有不宜人居的群山,除了暂时尚且固若金汤的王宫,我们还能逃到哪去?”
“总比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好吧?还有,你收到孩子们的消息么有?这么长一段时间音讯全无真让人着急啊!”
一提到康氏他们,杰尹忽然手抖了一下,难受得不发一言。
“还…没有…”
“…抱歉…”不小心戳中了杰尹内心最柔弱的部分,乐芙俪斯马上尴尬地道歉。她这才发觉这个平素看起来五大三粗的顽固男人,如今却因为徒弟的失联,仿若比这座城还要更易地陷入崩溃之中。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办…”男人彻底停止了手中的活,浑身微微颤抖。
“……”
女人也陷入了沉默。她担心因为孩子的问题,杰尹的意志说不定已经岌岌可危。他的心就像架在细小的纤丝之上飘摇不定,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马上便会从高处掉下而随时瓦解。
乐芙俪斯尝试用一个不知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想要化解压抑:“我猜敌人很快就会打到王城了,但我会长曾说过,他指示研究小组开发的魔装兵器到时应该可以派上用场。我想马上去公会,看看他有什么打算,能否用正在试验阶段的魔装兵器抵抗即将到来的敌军。或者,我们还可以寻求会长的帮忙,说不定他还有地方可以提供给我们员工和家属避难…”
“这种时候,我们能选择相信那个怪老头吗?”
“你到底看他哪里不顺眼?”
“不知道。我总觉得他跟那个猖狂的神官一样的不对劲。”
“难道你宁愿相信第六感也不愿相信我们公会的技术吗?”
“哪怕妳们公会手握最先进的技术,恐怕也无法掌控最近突发的一系列令人难以置信的变故吧?”
“别说得你个小作坊好像比我们还靠谱很多一样!”
“那妳又知不知道,我们的边境已经溃败成什么样了?而我们魔林国之所以一直节节败退,正是由于那位神官的消极抵抗政策啊。”
“可能当官的觉着横竖打不过,干脆摆烂到时就投降呗?”
“不,我觉得恰恰相反。你回想一下它在全国发布王上崩逝时那种桀骜不驯的态度就知道了。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也不知道它那时实际是在装模作样还是演戏,总之比起避战退缩,我猜它心里更像是完全不把入侵者当一回事。发布消息过后,它手下那班官员甚至认为入侵的敌人就如蝼蚁般弱小,自信到任何时候都可以全歼它们。而且它不仅不把敌人放在眼里,我看它同样也不把我们这些普通民众放在眼里。好像它根本无暇理会虫豸般的贱民命运,对国家存亡更是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既然你不信那个莫名其妙的紫衣神官,那么此时更不是应该相信靠谱一点的会长吗?”
“不,正是因为土苓那个老家伙看人时的眼神,跟那个神官的眼神颇有几分相似,所以我一样不信任他。”
“我看你堂堂一个工作那么多年的资深机工,嘴里却蹦出这种全凭直觉的主观发言,才是更令人难以置信吧!”
二人的争论全都仅仅基于个人猜测,一时之间谁也无法说服谁。于是两人之间又再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突然一阵警报声打破了工坊内的沉默。
街道上一阵吵杂,乐芙俪斯跑出门外,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阵阵爆炸声。
“这是怎么回事!?”
“是‘攻城炮’!它们攻进来了!竟然这么快!”杰尹也紧张地跑了出来。
“居然连这种声音你都听出来了!”乐芙俪斯惊叹。
“我好歹也是‘资深机工士’,虽算不上见多识广,但各种魔装武器的声音也略有耳闻…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妳得赶快逃难了!”
“我们公会那栋大楼应该是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那么赶快走吧!”
“你先走吧!我还有事…”杰尹回到工坊内。
“什么事能有逃命要紧?”乐芙俪斯扯住他。
“我感觉康氏会回来这里…而且有个人联络过我,我还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他…”
“有什么东西不能以后再说吗!”
“不行,这非常重要…”
“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你们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吗!”
“男人总有一些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需要完成!”
“那我可不管你了!”
虽然乐芙俪斯嘴上抛下杰尹离去,但她离开工坊前还是提前把停在工坊外的魔导辁发动机打开了,准备把它留下给杰尹逃命使用。而她自己则快步赶往家里收拾东西,开动另一台魔导辁往公会疾驰而去……
夜幕将要降临,在危险的城市另一边,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隐秘地穿越各条横街窄巷,在贫民区的各种和屋灵活地跳跃,潜行到了市场附近。
由于战事逼近,市场早已丧失往日一派繁荣的景象,居民们纷纷搬家逃难,而此时竟难得的还有一位走街小贩在叫卖。这是个独特的商人,只见他上半身套着一个夸张的大公鸡模型,一边吹着唢呐一边在矮小的棚户楼下沿街叫卖:“和味鸡公榄,有辣有甜有不辣。”要是在没有战火的日子里,楼上的人只要听到了唢呐想吃,只需将硬币朝街上的商人丢下去,商贩便会取出放在“公鸡”内的一小包榄,出奇精准地投掷到站在楼上阳台客人的手上,宛如为了生意而独创的绝技一般。这副景象在旁人看来,饶有趣味。
除了“鸡公榄”这种东西,这个商人同时还在卖豆腐脑和糖果等小食。在和平的日常,他的身边总会被热闹的孩子们围住。但现时关注着小贩的也只有一个斗篷男。他此时站在临街的一处屋,把一枚独特的硬币准确地扔到“公鸡”头上。虽然小贩看不见丢币的人,但他马上意会,迅速地掏出了一包“叮叮糖”而非“鸡公榄”,趁人不注意将其投掷到昏暗的楼
一道黑影抓住了糖,瞬间闪躲到了杂物堆的阴影里。斗篷男小心地切开“叮叮糖”,找出里面暗含的纸片。看完之后他又把“叮叮糖”含到嘴里,让情报随同糖纸一起溶化到自己的身体之中,悄然离开了。
在纸片密文标记的一处破落荒废的屋子内,斗篷男等待着情报员的到来。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到头来出现的只有那个卸下“公鸡”装扮的小贩。
“真是好久不见哪…居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传闻中已经阵亡的‘布莱克奈特’!”小贩想走近去跟那个被称之为“布莱克奈特”的斗篷男握手。
“情报员居然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吗…”感到诧异的斗篷男,开始和这位很早就加入革命队伍的前王国士兵聊了起来。
“是啊,这些年大伙都过得无比艰难。”
“还能在街上见到你行商已属奇迹了吧…这次也可能是我们之间见的最后一面了。”
“没错,街上在前天都几乎快没人了。别说做生意了,反正现在到处都乱得很,也没人顾得上我们这些破坏分子,所以其实咱已经不必那么曲折地见面啦。”
“那么你也用不着再称呼我的化名了,我的真名叫做温森特。”温森特跟“小贩”握了一下手:“不过你是想说,我们的组织已经从‘反抗分子’退变成‘捣乱分子’了吗?”
“变成怎样都没关系了吧?谁能料到,从前年轻的我们,发誓要通过革命,推翻腐朽的王朝,妄想从根本上改变这个国家…我们也不知曾设想过多少回,要如何如何改造新国家,壮大家园实力,以抵御虎视眈眈的外国势力…我们很多人也是怀着解决内忧外侮这一期盼而加入到革命队伍之中…可是在一切都还未完结之时,局面最坏的‘战争’却提前到来了…”
“真是没想到,一转眼间,大家便确确实实地迎来了亡国灭种的命运。”
“着实无情的讽刺呢…以前我们日日夜夜都在翘首以盼的‘革命’,竟然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彻底宣告结束了。”小贩戏谑般地吃起了榄:“在巨大的混战阴云面前,我们那理想的‘革命’,就像是小孩子的嬉笑打闹一般呐…”
“与其说是嬉笑打闹般的‘革命’,不如说,就像是穿插在大型舞台剧的中场休息之间,用来调剂气氛的喧嚣小品一般,不一会便被观众给忘却,消失于历史的舞台之中了呢…”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这段经历不重要,总之我是奇迹般地被人救活了。现在还是先说一下你的情报吧。”
“嘿!只有这点跟以前一样,‘布莱克奈特’只知道一心扑在任务上呢,就算下达命令的人早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