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楠口头下了战书,且是以势相迫人不能拒绝。
从来形势比人强,端木蘅即便贵为辰国皇子,在端木楠的地盘也是毫无办法。
他其实当然也是带了人的,从辰国他母亲身边而来的那些护卫死侍,一直都在,只是他碍于对师门的尊重他们远远都在别院之外等候,进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所以他说:“你是师兄,且是掌令坊主,既然邀战,身为师门弟子,自然只能遵从。”
玖儿看着二位师兄,也是头疼不已。
她这大师兄明着看仿佛是想给端木蘅一个机会,但实际上,就是咬死了不松口的意思。
还说什么“看在小玖的情面上,退一步”,这哪里是退一步了?这比进一步还狠呢!
端木楠是什么人!
身为神工鬼府嫡传弟子,虽然在诡秘机关术上的造诣奇烂无比,但在武功造诣上却是天赋异禀极具慧根,打年少时起便是满江湖皆知的绝顶高手。能和他对手过招的,从来都是什么刀圣剑宗,世家掌门,没有碌碌无名之辈。
如果说他要和什么人一对一的比试,那就和欺负人无异。
端木子蘅又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玖儿琢磨着应该上去开口解个围,端木蘅却连一下都不犹豫便应了站。
然后,也不说话,果断的拔了佩剑拱手施礼。
端木楠也不废话,挥剑起势,二人连多个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就这么开打了起来。
一时之间,玖儿竟不知是该劝架好还是围观好了!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子蘅身份上做了隐瞒,连在武功上,从前也并没有显露全部。剑影交错之中,他和端木楠打得非但不难看,竟然引得众人都来揣摩那剑法里的路数变换。薛白螺更是看得简直都要跃跃欲试了,这时候若打断这二人的比试,只怕旁边这群作壁上观的闲人们都要遗憾叹息了。
要知道,放眼整个神工鬼府,且莫说论胜负输赢,但凡能和端木楠打过一百回合的人,也就只有三两个。
想不到端木子蘅贵为一国皇子竟有这样纯熟的剑术,且看他路数,用得也的确是师门剑法,不是外来的野路子,只不知他是何时练就的。
玖儿从前常和他在一起,也不见他多么刻苦习武,难道他竟也和大师兄一样,是天赐的灵性、与生俱来???
他这身手,即便放在江湖之上,也是不容小觑了。
玖儿自己是对这些刀剑拳脚功夫之类兴致不大,但别人可就爱看得很了,连端木离都穿着一身道袍跑出来围观,可见打得多。
端木楠近些年来忙着生意,也都少有个动刀动剑的机会,今天他兴致好,又遇上端木蘅武功不俗,挺难得的。他念在同门之谊,当然也手下留了情,但与端木蘅在武功天赋上就不是同一级别,百招开外,他一兴起,手法更加飘忽起来,端木蘅就捉襟见肘显得处处吃亏了。
打不过,这很正常。
玖儿心道,大师兄手底下,能撑过百招,也是不易了。
子蘅自己应了战,如今又赢不了……
他是个做事特别周全的人,断然不会事前没有考量就轻下决断。
所以,如何收场呢?
正这样想着,冉明珠就忽然从外头跑进院子里,附耳玖儿在侧,悄声对她说:“少主,齐阑公子派人私传了一个口讯,说是当作送玖公子的小谢礼。他说……”
冉明珠这一串话说完,玖儿可是再没了围观的心情,她连衣摆都来不及提,穿过庭院里的花草丛直跑到正刀剑相向的二人中间。
“师兄,住手罢!别打了。”
玖儿不管不顾冲到了二人中间最危险的地方,端木楠和端木蘅自然立刻收手。他们这九师妹武功练了等于没有练,用来上房揭瓦调皮捣蛋还凑合,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就勉强能够得上一个强身健体。她站在这里若两人还打,没几下准得弄出外伤来。
“师兄,放子蘅走吧。”
见二人及时收手,玖儿顾不得旁的,径自开口劝端木楠放行,“神机山庄少庄主齐阑派人送来的口信。辰国六皇子人在隋梁城的消息已经外漏。”
底下的部分,即便玖儿不说,端木楠也猜得到。
这事儿非同小可,端木子蘅……或者说,辰国六皇子萧蘅现如今将与东凛结盟,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对天下诸国的局势都有影响。这桩婚事,对炎国自然不会是好事。他们势必是不能坐视不理,而中州国态度含混不明,齐阑的消息可是说,两国现如今都秘派了刺客出来围追堵截。若不现在放子蘅走,那些人一来,恐有性命之忧。”
端木蘅此时也收剑入鞘:“大师兄我走吧。子蘅自知亏欠师门,日后自不敢以门下弟子自居。至于《机关图谱》,权当暂借,日后会连同《天机》卷一并归还,保证三卷分毫不少。子蘅来时已经自知身份暴露,如今身在神工坊的别院里,若再迟疑不走,恐怕累及师门。如此,绝非子蘅所愿。”
他师从神工鬼府,若这层关系也不是秘密,那么,神工鬼府这江湖门派也会被诸国势力盯上,自然要受牵连。
端木楠是何许人,这些厉害关系,自不用人说。
玖儿便在此刻适时上前,轻轻抽走端木楠手里的剑,再抬手接了端木楠身边侍女从地上拾起的剑鞘,将剑插回鞘内。
她的这一动作,端木楠既没出声反对,便等同于默许。
然后,既不接剑也不开口,更不回头,径自迈步进了正院堂内,再没出现。
他身后的侍女则忙忙的上前,接过端木楠的佩剑,双手捧着也转身随他主人入了内堂伺候。
玖儿此时才又回头,“子蘅师兄,你走吧。路上小心。”
“小玖,多谢。”
子蘅说着,看她,忽而,竟笑了一下。
之后,便再没多说一句,匆忙而去。
玖儿望那转瞬即逝的笑容,如望昙花。
她叹息。
想再叫一声“子蘅师兄”,或同他说上两句话。
明知他这一走,同门的缘分已尽,日后恐怕难有机会这样面对面的再以师兄妹的身份去说话。
但略一思忖,还是没开口叫他。
这一刻方才明白,她和子蘅从来就不是同路之人。自然不能同行。
子蘅自有他的家国天下,肩负责任,心怀谋划,所以他从来不笑,因为他目标明确,背负期许,他沉重自律,不达目的自然笑不出来。
而她自己则随性自在,天下遨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什么就去拿什么。
在子蘅眼里,他们怕是人间两极。
如今有子蘅这一笑,那两卷《机关图谱》也算拿的值得。
她心里,倒不觉得谁亏欠了谁。更不需要子蘅还些什么。
抬手让身后院子里的十二卫以及冉明珠薛白螺一众人等自行退去,她也从正院入了堂屋,去找她师兄端木楠。
一身道袍的端木离站在众人中间很是突兀,原本是来围观大师兄收拾端木蘅的,结果居然中途把人放了,很有些扫兴,站在庭院里,要走不走,想来想去,就又跟在玖儿后边,也一道入内堂了。
“子离师兄,还生我气?”玖儿进了堂屋,见端木楠没坐在主位上,便一转头朝着端木离说话。
无论如何,好歹端木离也是他师兄,那日非逼他跟自蘅致歉,多少是没照顾了他的颜面。玖儿随性豁达,脾气也来得快去得快。师门之中,但凡与人闹了不愉快,从来都是她先开口讲和,从不拘泥扭捏。
子离知晓他性格,便说道:“你不介意便好,我有什么气好生的。反正《机关图谱》也不是我劳心劳力弄回来的。若非出了子蘅这事儿,我甚至连《机关图谱》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
“若不是几年前子蘅说起,我其实也没想起来。那是觉得,不过几册书卷而已,且是年久失传的东西,能有什么大用。哪里想到,竟被这么多人觊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