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淳退后了两步,向夏侯洛躬身道:“谢陛下的信任,舒淳现在一无所有,无法报偿陛下厚爱。只能以身,与陛下订约。”言毕,她抽出匕首,在夏侯洛阻拦前断下了一缕发。
夺回匕首的夏侯洛有些惊心动魄的看着手中握着一小缕发丝的舒淳,有些焦急道:“女子断发如断头!你怎能如此不爱惜自己?还好只削掉了一点,看不出来。”
舒淳这才拿了随身的荷包,将那缕发放进去,双手呈给夏侯洛道:“这荷包是我前几日用公主的绢帛针线所做,这发是舒淳给陛下的承诺。舒淳若是负了陛下,便如这断发!”
夏侯洛没想到舒淳性子竟如此刚烈,便将匕首收好,才双手接过那荷包,然后放入怀中:“舒淳如此,我也必不负舒淳。后宫粉黛虽多,但舒淳却是我定下的唯一的妻子。若我负舒淳,也如这断发。”
二十岁的夏侯洛和十五岁的舒淳,在乙酉年的倒数第二日定下了山盟海誓,互不相负的白首之约。对于夏侯洛来说,他的宏图霸业从这个公主身上开始,从舒淳唱出那首《卜算子》开始,他也情真意切的,想要把这个唯一读懂自己内心孤寂的少女,作为自己的妻子对待。他发誓的时候,尽管带着帝王的谋略,可是他并未想要违反自己的誓言,他爱她。若是他取得了天下,作为自己妻子的舒淳应该高兴。换言之,陈国与魏国的血脉相溶,他夏侯氏得了天下,也是她舒氏的光荣。若没有他夏侯洛,她只是一个落魄的公主,身死国灭,夏侯洛深深的相信自己对舒淳的爱足以抵得上他对舒淳所有的利用。
而对于舒淳来说,她曾经也设想过。若是那日在城中,救了她的人是夏侯洛,不是温子远,或许她也真的会安逸的满足于成为夏侯洛的妻子,看着他将陈与魏合并,看着他经营出整片天下。可惜的是,在她还没有来得及爱上夏侯洛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要嫁给他了。那是她的任务,不过为了博得她许过温子远的天下。可是,当时才十五岁的舒淳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否正确,那时候还是少女的她也无数次在梦中哭泣着醒来,认为自己欺骗了夏侯洛,利用了他。直到她染着满身鲜血重回大魏的皇宫之时,她才明白,她与夏侯洛做不了誓言中的夫妻,互不相负。因为和对方比起来,他们都同样更看重天下。不同的是,夏侯洛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她是为了对另一个人的诺言。
舒淳来陈国的行程极为保密,也只有后宫知晓,并不允许议论和泄露,因而除夕的宴会,舒淳并未参加那君臣同乐的大宴,只是在那大宴结束后,夏侯洛在后宫中再摆家宴时出席了。因之前夏侯洛已经破例带了温子远进后宫,除夕这晚,舒淳并没有再见到他。
她在那宴会上坐着,夏侯洛的左手边是淑妃、德妃等一众妃嫔,右手边的第一位是平阳公主,第二位便是舒淳,再向下才是其他异母未嫁的妹妹们。这样的座次几乎在向所有人昭告舒淳在夏侯洛心中的地位,再加上有关于夏侯洛夜会舒淳,舒淳使他朗声而笑的传闻。这些都让在那次月夜茶宴上见过舒淳的妃嫔们心有不安。但是她们并没有担忧太久,值得庆幸的是,大年初三,温子远便提出了带舒淳回去的请求,而夏侯洛应允了。
舒淳出宫那日,平阳公主还有些不舍,绫罗绸缎的衣服、诸样生活用品给她装了许多,又叫人准备了各色点心的提篮。她虽然不知道皇兄许了舒淳什么品级,但是至少她知道舒淳会再次回到这后宫中。临行前,她握着舒淳的手道:“在外凡事多加小心,别傻傻的只知道相信别人。那个弘微虽然救了你,但是大哥会给他利禄官位报答他的。那是他的所求,你也无须事事为他考虑。”
舒淳都一一答应了,平阳公主这才不舍的送她出宫。马车停在皇宫的侧门口,温子远站在那里,看到舒淳出来,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为了不让平阳公主觉得自己与温子远太亲近,舒淳压下了心中奔过去的冲动,而是慢条斯理的走向马车。
上了车后,舒淳才微微的松了口气。温子远在她后面入座,将车门关好了,见她突然轻松的神色,不免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舒淳盯着温子远看了半天,连马车都起步走了好久,她也没说话。纵然温子远这样的聪慧,也不知她是为何了。便笑着告饶道:“殿下到底是为何?若不明示下臣,臣十分惶恐。”
舒淳这才松动了眉间,轻轻叹出一口气来:“弘微,见到你真好。”
这一声幽幽的叹息,带着欲语还休的音调。温子远知她是顾忌前面驾车之人是范府的车夫,恐被听到什么。只是这样的语调,已然透出她在陈皇宫中的不快。温子远难得伸出了手,他轻轻握住了舒淳的胳膊道:“臣说过,臣永远不会离开您。”
语毕,那黑亮的眸子滑向了舒淳的发,然后眉头搭起了一个小结。但他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手道:“请殿下勿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