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虽然是笑着说的,但是白子敏锐的感到了某种并非善意的语气。舒淳似乎也静默下来,半天没有说话。凤绎如瞧着气氛一时僵住了,便开口打圆场道:“恒儿本来今日打算跟来给陛下请安的,只是偶感了风寒。三叔说,还是让他不要靠近陛下,所以没来。来前他特意嘱咐儿臣,让儿臣一定告诉陛下。”
“他生病了,就好好养着。”舒淳的声音一贯的平静,看不出刚刚经历了长久尴尬的沉默:“过几日,敛之带昙儿进宫,他若好不了,又要嚷嚷着出宫,我可是不依他。”
“是,陛下。”凤绎如点头答应着。舒淳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小光倒是常常带着珪儿来走动,叫你母亲也带着睦儿常来。之前你大伯照顾恒儿时,还带着他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我长时间没见着,还有点想念。”
“是,我向母亲转达陛下的旨意的。”凤绎如再次低首道。
白子这才惊觉自己之前自称我有多么的失礼。就算是储君太子在舒淳面前也只能自称儿臣,那位太子妃对舒淳不敢称为母亲,敬称陛下,而他居然大胆的第一次见到舒淳的时候自称我。这时他才感到,舒淳平日里允许他自称“我”是多么大的恩典,他居然也傻傻的真的接受了这个恩典,这又是多大的冒犯。
这么想着,他内心有些后怕。但是他性子一向豁达,心知害怕也没什么用,便一咬牙告诉自己,从现在起开始小心些。他正在这么想着,就听外面的宫人报:“丞相大人到。”
白子本就抱琴跪坐在舒淳身边的乐席上,听到外面的通传之声,连忙放下琴,俯身将头触地,等待丞相。
他也用余光瞄见,本身坐着的人,除了舒淳之外,其余的都起了身。宫女侍从们也都跪下了。门帘被掀开,白色的衣袍进了屋,下人们的问安之后,则是太子,太子妃和小皇子的请安。舒淳就坐在那里没有动,但她的声音柔和道:“弘微,你回来了了。”
白子很惊讶听到舒淳这样的声音。寻常时候和舒淳在一起,她虽然随和,但总还是带着女帝的威严。但她对丞相的这句话,就如同他在家听到的母亲对父亲说的话。完全是寻常夫妻间的亲昵。
而那个众人口中所畏惧的,做了大魏二十七年丞相的男人开口了,声音寡淡的没有一丝尘世的气息,根本不像是帝国的宰辅。只见他一边走向舒淳一边道:“陛下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玄瑾今日来舞剑给朕看,朕心里高兴。”舒淳回答着,白子也瞧见那白色的衣袍走到了舒淳的身边,然后坐了下来。他就在舒淳的身边跪着,丞相不可能没有看见。但是所有人都自行起身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重新坐好。但是为了谨慎,他还是一动也没有动。
“剑气到底还是太过凌厉,陛下偶尔看看也就罢了。”丞相顿了一下,然后才又道:“若实在想看,就让他拿木剑舞给你瞧。”
“好,听你的。”舒淳柔声回答后,似乎忘记了白子似的说着别的事:“今日的晚膳,朕特地叫人做了春笋。朕记得你前两天说过,那笋子的味道不错。今日就又叫人做了。”
“倒也不必刻意,我向来是不挑食的。”丞相的语气中似乎带了笑意,然后才终于看到他似的:“这个乐师,就是苗地进贡来的白子吗?”
“是的。玄瑾闹着要他给你奏曲子。朕说是乡间小调,想来你也不会喜欢,他却不依。只好留下来,今日让你听听。只是边地来的孩子,礼数到底也不算周全,朕一直担心他冲撞了你。”舒淳解释过后,低头对跪着的人道:“白子,还不见过丞相大人。”
白子连忙将身子压的更低,小心翼翼道:“小人苗地白子见过丞相大人。”
“抬起头来,我瞧瞧。”丞相的声音极为平静,让白子心中的紧张化解了三分,他抬起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顿时便怔住了。
那个一身白色官袍的男人坐在舒淳的身边,金色的盘云仙鹤在广袖上,被他穿出了三分出尘的气质来。乌发之间有一两缕银丝,修眉凤目,黑色的眸子深沉的望不到底。他的容颜比听来的年龄看起来年轻些,但眼角也略有了些细纹。
就在他发呆之时,听到了舒淳的声音再次传来:“白子,你怎么能直视丞相大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