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乙卯年的夏天,清平县主开始立在自己兄长的身边,甚至比她的父亲还要靠近帝王的宝座,上朝听政的时候,人们才终于明白他们女帝的深意。她深爱着自己的长子,因此,仅仅一个温玄清,她并不放心。大魏自立国以来,丞相权重的传统不能改变,所以她将这权力分给了两个温家的人,一个是太子的哥哥,一个是太子的妹妹。她在告诉天下,大魏要进入完全不同的天下了。
十八岁的温舜英在得到入朝议事的权力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讲女帝两年前开始就并没有多大兴趣的乐师白子逐出了后宫,送回了苗地。但相应的她允许苗地所有的族人进入封给她的赵州五县中安家生活。这件事纵然让太子有些微词,一时在朝上并没有同意。可是,县主仅仅花了一天,就让太子在第二日的朝堂上对此事颇为赞同。这件事让人们深刻的认识到了,温子远在朝堂上的渐渐沉默不代表他丧失了权力,他的女儿仍然对大魏拥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白子离开那日,舒淳并没有接受他的辞行,也没有以任何形式见他。白子在未央宫外跪着深深叩首,准备转身离开时,温舜英从未央宫中走出来。她穿着母亲曾经穿过的朝服。她没有公主的封号,因此玄色的朝服上仅仅用银线绣着祥云。但在白子眼中,这位县主却仿佛穿着女帝的朝服。
白子见到她再次跪下道:“下臣受陛下与殿下重恩,没齿难忘,非殒首所能上报。劳烦殿下代下臣启奏陛下,下臣愿陛下千秋,下臣日日北面而拜,为陛下祈福。”
“你会有机会报答母亲的。”温舜英含着笑,她清丽的面容与熏天的权势早已成为无数青年才俊争相攀附的女子,但她似乎从不为任何人而动,永远都是那标志性的微笑,不温不火,声音温柔道:“而且,很快。”
戊午年是女帝舒淳四十八岁的本命年,此时她已告别朝堂许久了。这位女帝自从温家六公子去世后时好时坏的身体在两年前温家长公子无疾而终的时候病情加重了许多。纵然后来,太子舒翊的两位侧妃接连为太子诞下了两个儿子,也没能让女帝的病情有所好转。宗正一职也只得由温子远代任。温舜英需要分神在朝堂上之后,陪伴女帝的任务被温玄瑾接去了。
但是好在太尉与御史大夫的情况都十分稳定,年轻时一直在战场上厮杀的艾维淳于光虽然难免有些胳膊痛,脚酸的毛病,但是都没有什么大碍。他的独子淳于珪已经十六岁的年纪,在军中历练了两年有余,兵法与武技都比他的父亲更出色。再加上继承了其母的聪慧,更是令军中的兵士们十分折服。全军上下都坚定地相信太尉大人和素问夫人的儿子一定能够继承守护帝国的众人。
身为太子妃的凤绎如除了照料皇太孙舒恒之外,也跟偕同苏羽和何祐对皇宫的布防进行完善。这位未来的皇后初露了她日后位列朝堂,肩负军职的天赋。而凤煌老来得子的凤睦也已十岁了,作为舒恒伴读的他很受太子的宠爱。这位未来的小国舅会获得怎样的荣宠很显然是不言而喻的。但是他那容貌似乎不受衰老影响的父亲,仍然是大魏最令人战栗的铁面御史。至于女帝的外孙,那位夏侯公主留下的唯一的儿子英昙也是皇太孙的陪读,这位与舒恒和凤睦同岁便已受封郡王的小公子十分受宠。虽然性格和他身为廷尉的父亲一样,有些一板一眼,但仍然是无数公卿心中未来的东床快婿。
大魏的朝堂也渐渐习惯了总是消失去陪伴女帝的丞相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副丞相和县主辅佐太子议政。这个过程在两年间徐徐转换的十分自然,并没有什么波动。大魏开始迎接它新的主人,丞相温子远已经如同他在凌云阁的画像以及他的兄弟们一样,成为朝堂新人口中的传说。这些被县主拔异的士子们对大魏和拥有温家血统的储君都心怀期待,坚定的相信着,他们所为之努力的大魏不会因为失去了温家七公子这个神话而有任何损失。
舒淳的情况并不如朝政那么喜人,她醒着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也看得到温子安越来越憔悴的面容。终于,有一天,她在难得清醒的时候开口道:“弘定,算了吧。”
始终陪在她身边的温子远的睫毛动了动,然后看向自己早已被舒淳的病折腾的寝食难安的三哥,他想勉强自己笑一下,但还是没有笑出来。他只是张口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三哥,听陛下的吧。你先去休息一下。”
温子安知道他们夫妻有话要说,近两年,自大哥去世后,舒淳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半年更是极为糟糕。女帝能不能等到她那在夏日的本命年,他从来不敢保证。
舒淳看着温子远将所有的宫女遣退后坐到自己的身边,她握着自己丈夫的手道:“弘微,我从十五岁遇到你那一刻起,从没像现在一样如此恐惧,恐惧我会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