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很沉,即使被踢开,也不过是一道缝罢了,门与砖石的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声音。 .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大殿之中,却显得格外刺耳。
那小太监回身看了一眼,见孙无音已经倒了下去,这便马上又回过了头,目光在殿内四下搜寻。看了一圈,似乎都没有看到大殿之内有什么动静。
小太监脸上浮出一抹诧异之色,仿佛这大殿之中没动静,反而是最最奇怪的事情。他皱着眉头往四周看,又往里走了几步。可脚下突然像是被什么粘住,又似生了根,竟然一下子停了下来,脸上更是多出一抹警惕,眼珠子转了一转,竟然就是想往后退。
可退得两步,他又停了下来。
见大殿仍旧是空寂一片,半点儿声音也没有,这小太监终于露出一抹不安之色,犹豫了片刻,一下子反身往外跑,像是离弦的箭猛弹出去一般。
然而方才那大敞的殿门却突然关了起来。
“吱呀”一声拖得极长,尾音几乎尖利到让那小太监跳起来。
他加快了速度往门外冲,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从越来越小的门缝里看到门外仍旧刺眼的阳光。而方才倒下去的孙无音又站了起来,此刻也进了殿,站在门口冲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明明已经“肯定”死去的人却又站了起来,那小太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似乎都听到自己牙关发出的咯咯声……
其实死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看到孙无音站起来,这小太监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是入了套了。先前的胆量似乎在这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脸上的血色一阵阵地退去,露出死一般的惨白。
“是谁派你来的?”纱缦之后,韩辰光慢慢地踱出来。
小太监一惊,抬眼看过去,只见韩辰光衣衫齐整,头发更是一丝不苟地束在上面,玉冠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泽的光泽。.他唇角微勾,似乎带了一抹笑意……是嘲讽的笑意。
他这么一出声,这小太监顿时脚下一软,可又撑住,就这么挺直着脊梁站在那儿。韩辰光看了他两眼,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梢。这小太监眼里明明写着“惊惧”二字,可却仍旧强撑着站在这儿,似乎要和他死磕到底的样子。
“是谁……派你来的?”他眯了眯眼睛,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孙无音往韩辰光的方向走了两步,尖利着嗓子道“小毛子,你虽然入了宫,可还是在籍的。你的家人你就全然不顾了吗?”
听到“家人”两字,那小毛子才似乎回了神。他抬头,看了韩辰光一眼,又回过头去看孙无音“孙爷……您当了这么多年差了,怎么还这么天真?”
孙无音被他说得脸色一变,还没说话,就听他又道“我们哪个是心甘情愿进宫做阉人的?还不是被家里人卖进来的?不要说我那些家人早就死光了,就是不死,我也不会管他们半分。还顾着?有什么好顾的!?”
他越说声音越大,一脸的愤恨,眼睛瞪得都像是要从眼框里跳出来一般。
韩辰光沉吟了一下,道“若是不在乎家人,倒是正好。”他将扇子在手心里拍了拍,又道,“不在乎家人,那最在乎的也就是自己了……你同本相说说,是谁派你来的……若是你不说,只怕是只能死路一条。”他顿了一顿,又望了孙无音一眼,“反正你方才谋害的不过是孙公公,想来孙公公是不会同你计较的。可你若是能将这幕后之人揪出来,当说是大功一件,陛下自不会短了你的荣华富贵。你看,可好?”
孙无音脸上抽了抽,却还是赶紧跟在后面附合“是是是,能为陛下分忧,乃是奴婢的无上荣光。.小毛子,不若你就同我说说?”
那小毛子看了韩辰光一眼,目光很是复杂。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道“若是韩相爷早些同我说这些,或许我就说了……而如今……”他的唇角慢慢地流出一抹黑血,人也不住地晃了晃。
韩辰光顿时眉头一皱。
孙无音连忙上前一步,将小毛子一拦,用手沾了沾他唇边流出的黑血,微微一闻,顿时往后退了一大步“这是……韩相万万不可碰触于他!”他神色间一片惊恐,甚至都没有和韩辰光再说下去,猛地转回身,用力推开大殿沉重的木门。
外面早已经被侍卫围了一片,他几步狂奔,上前就夺了一名侍卫的佩刀,向着自己那根手指——那根刚刚沾到小毛子黑血的手指,就这么凌空斩了下去。
手起刀落,血光之下,那根手指应声而落。
大殿之中,小毛子已经气绝身亡。
孙无音强忍着断指之痛,回身道“他这血是毒血,韩相千万不可碰。”他说完这句话,再也撑不住手上的剧痛,一头往地上栽过去。
韩辰光眉头一皱,道“召太医。”他又往大殿里看了看,颇为忌惮地往后退了一步,又道,“处理掉。”
他看都没有再看死在地上的小毛子一眼,转身往内殿去。李洛此刻正躺在软榻之上,微闭了眼睛。听到响动,她微微地睁了眼睛。
韩辰光慢慢过去,放柔了声音道“陛下再睡会儿罢,您身体不适,就不要强撑着了。”
李洛虽然隐约听到外殿有声音,可一阵阵地困意袭来,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微点了头,又一头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