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忻感到一丝微妙的复杂。章羽蓉是他的朋友,论亲近比不上朱今今,平时他和朱今今粘腻在一起时,章羽蓉多半会自动隐身不打扰,平时的来往也仅限于碰上时就一起吃个饭,碰不到则各自过自己生活。然而在病时,一直粘腻的那个人完全都不会来,反而遗忘在一旁的朋友会主动来探望。
人生啊,还真是有点讽刺。
“韩忻,你好点了没有,” 章羽蓉见他已经清醒了,气色也恢复了平日的光彩,放下心来。
飞快地瞟了一眼,他极度不自然地犹豫一下,“章羽蓉,医生说我我我,可能会......”
“你会怎么样?说啊,吞吞吐吐的吊人胃口有病啊。”
韩忻没来得及继续说,一个人儿已经暴风疾雨一样冲进来,扑到他身上就哭天抢地起来,“韩教练,你不要死啊,呜呜,你一定不要死啊......”
韩忻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你丫的才会死呢,嘴巴忒毒。
章羽蓉丈二和尚,被稿得一头雾水。
“呜呜,教练,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我帮你.......”胥恩雪从他身上抬起了头,哭得肝肠雨断,梨花带雨。
韩忻露出浓郁的嫌弃,喂,臭丫头片子,叫你演个戏,又没给你奖金,咋那么投入,眼泪鼻涕横流,哭丧得仿佛他真的得不治之症不久将绝于人世一般。呸,你才会死呢。
某货娇小玲珑的身体全然扑到他身上,韩忻暗呲着牙,想直接把她掀到地上。
原本计划用一招苦情计来重新掠夺朱今今的心,但对于章羽蓉这个真心来探望自己的朋友,韩忻突然不愿意耍欺骗的手段了,也觉得这做法过于幼稚,无法自然地去演。
“好了好了,别演了,哭得我烦死了,” 他浑然不耐烦地打断扑他身上醉心于演戏的丫头。
胥恩雪抬起了自己的头颅,俏脸马上恢复了清清爽爽,她撅嘴埋怨,“韩教练,是你说的,要我帮你演戏的,如果我干好了你可以奖励我。”
章羽蓉看着他们,神奇变脸,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韩忻,你究竟搞什么鬼?”
“我就是想看看今今而已。”韩忻平静地说。
“看了之后呢,又能怎么着?”
“我要重新追求她。”
章羽蓉冷笑几声,“不可能了,你们注定了有缘无份,我劝你早点死心吧,别再缠着她了,既折磨自己,又令她不安心。”
对于她的不屑,韩忻仍然很平静,“将来有机会你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知道我的感受了,也不会再这么轻易地劝我死心了。 ”
章羽蓉不屑地转过脸,不置可否。
宋宅的花园里面,午时激烈的光线照射在花草树木的表层,草叶里头的脉络清晰呈现,树木被强烈照晒时,散发出气味诡异的植物香气。
宋连禛修长的身躯站在花园里,目光深锁面前的女人,黑眸里透着不可思议,“你打算要离开?”
朱今今有丝迷茫,但面对他的质疑时,对他眨了眨眼睛,“宋连禛,难道你舍不得我吗?”
刚才面对着老太太她有点难过,对你好时可以在她不舒服卧塌时,像个慈祥奶奶一样对她嘘寒问暖。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一点也不留恋地把你扫地出门。
她在这一年里,有把老太太当成亲人一样尊重,付出过真心才会更难过,她做不到像老太太那般,决断从容。
豪门里的人,也许真的只有利益,没有真感情。
老太太那么雷厉风行,让她走就让她,连个准备都没有。
就这样离开,有点小小遗憾,就当欠了老太太一个人情吧。
听了她含笑的反问,宋加禛连连发出冷笑,深潭似的眸子散着幽幽寒气,仿佛讥笑她的不自量力、自取其辱,然后听到他菲薄的唇吐出无情地话,“立刻滚了好,死皮赖脸霸着位子早就该滚了。”
朱今今虽然脸上表情未变,但脸色已经白了白。
花园的铁艺门哐哐地响,他已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接着传来车子的声音。
朱今今全身力气被抽空了一般,对,她早就该滚了。非看到惹得他露出厌烦时才有意思吗。
黑色车子疾风惊雷一样在公路上乱冲乱窜,连续兜了好几个圈之后直接兜去了医院。
他去看楚恄。
浑身裹挟了一股寒气走进了VIP住院部。医护人员对他的来访已经熟悉得跟家常便饭一样了,遇到了冲他点了点头,就继续自己的事情,完全没来打扰他。
推开房门,明亮的光线驱不散病房里消毒水的奇怪味道。
他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地凝视,修长的手指流连在那张清瘦的脸上,喃喃低语,“如果你现在能醒过来,多好......”
久卧病塌的女人,已变得十分清瘦,原本楚恄的骨架就是纤细型,这时更加消瘦得惊心动魄的,他看了心疼万分,又完全无能为力。
“医生说你完全有可能醒过来,你一直着迷恋地沉睡,不肯醒过来,是不是想要惩罚我,当时和你置气......”
若当时没有和她吵架,她也就不会跑出去,也不会遭遇祸端了。
他支着额,疲惫地捏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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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家的医院,韩忻装了几天病,等不来朱今今,在医生不耐烦的催促中不得不出院了。
他已经失望透顶,心也逐渐逐渐地冰冷了。
出院时,身边就只有一个章羽蓉,和一个胥恩雪陪着。
然而,当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三个人一起来到走廊上时,看到另一端安静竖立的女子时,整个人触电一样地震了一下,激动的光芒一晃而逝。
终于她还是来了。
章羽蓉呼了一口气,也露出高兴的表情,走了上前说,“朱儿你终于可以来了,要不然你看看他,就快难过死了。”
“谁说我难过的,”韩忻忽然不耐烦地斥道。他扭过头,冲朱今今阴阳怪气地冷笑,“来了,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吗?”
他浑身长了刺一样,朱今今站在那里,感到分外难堪,也不懂如何去接近,这几天因为自己的事,都把重病得晕迷的他给忘记了。
章羽蓉大大咧咧地推了他一把,“你小子就作吧,等把她气走了,你别再来找我。”
她冲胥恩雪打了个响指,“小丫头,来来跟我走,别做他们的电灯泡了。”
胥恩雪不大乐意,看看朱今今,撅起的嘴巴能挂起一个油壶,不过仍然乖乖地跟在章羽蓉屁股后面走了。
整个剩下两个人,一端是他,一是她,中间隔着一段难以逾越的距离。
她艰难地问一句,“你好点了吗?”
目测脸色已恢复从前那般了,又可以生龙活虎地去打架和别人拼了。
韩忻哼一声,语气冷淡,“你还关心吗?”
“哦,”她答非所问地应了声,目光也没有看他,仿佛沉濅在自己低迷的心情中。
韩忻扭过头一看她的神色,注意力压根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气立刻不打一处来。
“跟我来,”一把拽住她,走到人比较少的楼梯处。
波动的气息令到他胸膛不停地起伏,他正要带着气开口,只听到她低低地说,“我不会再躲你,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问我任何关于宋连禛的事情。”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就跟听到天外仙音一般,立即喜出望外,“好、好,你不再躲着就好,我什么都不问......”
最怕她总是躲着藏着,叫他找得火大,更火大的是,她躲之不及的姿态,跟躲瘟疫差不多,让他每次难受得不行。
得到了想要的第一步,他什么埋怨的气话都没有了,明明答应了她不问,现在连话都不说了。
朱今今仰头,打量他英气笔挺的侧容,“韩忻,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宋氏大厦上班的?”
他转头,也深情地注视进她的眼睛里面,“是莹莹姐告诉我的......哦不,是朱莹莹告诉我的。”
当即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为了套她的下落他已使出浑身懈数,谄媚威协,变得都完全不像自己了。
“朱莹莹!”朱今今立刻皱起眉来。她肯定是故意的,知道韩忻去了宋连禛的公司,看到自己和宋连禛在一起必定会闹起来,专门为了让她不好过。
她虽是自己的姐姐,却叫自己寒心。
朱今今走了之后后,胥恩雪立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呼噜呼噜地捧着一盒牛奶吸着,那张嘴特能吃,几乎每一刻都不能安分。
“韩教练,这姐姐是师母吗?”
“师母?”韩忻吓了一跳,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称谓概念。
女生眨着纯澈动人的大眼睛,做作的娃娃音嗲得人骨头都快酥麻,“你是我们的教练,她不就是师母了?”
韩忻干瞪着眼睛,对这个夸张的称谓无法适应,年纪轻轻的朱今今跟师母两个字完全都不搭调,当即沉下脸来,“不许胡说八道,只能叫她姐姐。”
“好,那我就叫她姐姐。”胥恩雪轻易地接受了,半点都没抗议,继续捧着牛奶盒吸得呼噜呼噜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