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擦黑，济世堂右边的畜牧市场，大门门楣上四个圆形大字，被一串串腥红色的小灯珠一闪一闪地印戳着。它参合济世堂药店的光亮，与其他广告牌的霓虹灯光，加之被刚亮起的路灯光掩盖，已显得没什么生机似地忽明忽暗。覃旭婷交班，冼磊晚饭后百无聊赖，在门边不停地来回度着。他看着门前去海边散步的人群来来往往，又看看边缘爱与父亲正埋头盘点。另一名加班的医生，在值班台前端坐，偶尔接待几位零星的客人。忽地，他感觉到自己是多余的人，内心不免有些失落起来。是啊，未婚妻下午被叶琇品领去爱德城，原因是结婚要按理数办，必须按老家城里人的方式来。唉，这位掉进钱眼里的女人，这不是在卖女儿么？肯定是得知老爸在家乡买了两套房，她才开得了这口。虽然老爸满口答应了她，但她还是将女儿领走，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他想着身材高高大大的叶琇品进门时的模样，似讨债鬼一般，不由得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不该想这事，父亲说他会办妥一切，便在门边的竹藤椅里坐下，静静地看着父亲与边缘爱在扒拉着算盘珠子，声音噼里啪啦。突然，他发现边缘爱脚上的白色高邦皮鞋很扎眼，不由得往这方面想了起来。是啊，她穿着，人显得苗条了不少，也高出了许多。这是父亲给她买的，她欣喜地接受了。看来自己将有位年轻的后妈，应该是确切无疑。他想着，忽地觉得皮夹克里的手机震动得厉害，忙掏出来接听。

    “在老地方第三个格子里拿一个货，送去狮山公园大门口边，阿耀在那等你。”听出是徐曼丽的声音，他堆笑着回道：“曼姐，知道了，我现在就开摩托车过去。”他知道行里的规矩，该怎么送货就这么送货。他与童年耀是多年的朋友，按说自己从来不在雍绮附近交货。因为在雍绮呆久了，很多时候很多地方都容易遇上熟人。今天丽姐这样安排，倒让自己有些为难起来。是啊，按老大的意思，货物只能一对一，轻易不换他人交易，难道这是老大的意思？还是丽姐临时脱不开身，才安排自己？

    “别，坐公交车过去。一切按老规矩办，一定要他交待孙武亲自送去客人手中。”听着徐曼丽命令的话，他知道只能这么办。便冲手机里的声音甜甜地回道：“曼姐，我肯定办到，你放心好了。”他说着，便将手机给掐了。站起伸了个懒腰，回阁楼取货下来，顺路对冼建民道：“爸，我出去办点正事。”

    冼建民没抬头，与边缘爱正埋头核对账单的数目，只是低声回道：“早去早回。别在外面撒野、惹是生非。”冼磊每次告知父亲要出门，冼建民便会丢下这句话。前天与嵩丹丹订婚后，他又在这句话后面，补上句——你是有老婆的人了。

    “你要出门了？”冼磊正要迈出大门，没成想被尤小红的一声招呼，险些惊吓出一身冷汗。他借着大门外耀眼的光，见是尤小红与一陌生男子，他拎着大包小包拦在门口，稳了稳神才回头对冼建民道：“小红阿姨回来了，爸，我得赶时间，你们聊去吧。”他说着，对两人点了点头，掏出玉溪烟递了两支给他们，便匆忙地赶公交车去了。

    傍晚时分的公交车有些拥挤，但对身材一般，而且偏瘦的他来说，毫不费劲便挤了进去。他来到花溪公园下车后，四周扫视一番，内心不停地祈祷：千万别遇上熟人！赶紧交货收钱了事。但事与愿违，当他穿过花溪公园广场，正准备进狮山公园台阶前的大门时，还是与罗君雨和刘洁霞夫妇碰了个正着。

    “磊哥，这么巧。”罗君雨落落大方地叫道，与刚来顺城时，已判若两人。他声音爽朗地笑道：“有些日子不见，都大老板派头了。”他说着，刘洁霞礼貌地点了点头，并将挽在丈夫手臂的手放下，然后轻轻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

    “哪呀，混口饭吃。”冼磊含笑道，眼睛四周扫视了一遍。见西装革履中分头的童年耀，在上百级的台阶中，正与其他游客拾级而上。很明显，他应该是看见了自己。冼磊很想去追赶他，但还是沉了沉气，留心中吃惊道：“哟，阿霞，你已是准妈妈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前天遇见你老爸，他说你与丹丹订婚了，正月间就办酒席。你准备回家乡去摆酒，还是在这边办？”罗君雨含笑地问道。刘洁霞穿着件深色齐膝羽绒服，梳着中国妇女传统发髻，给人端庄典雅的感觉，和蔼可亲地也点了点头。

    “不管她，反正由我老爸决定。”他说着回笑道：“年关又到了，你回不回去过年？领这么位漂亮的老婆回去，肯定会将村里的年轻崽们羡慕死大半。”他说着又瞄了眼台阶，见童年耀已上到山顶，正往右边的小道而去。他知道，童年耀是去另外一个小山头的凉亭后面等候。

    “她这身子，哪敢奔波呀，现在店里都是我两个妈妈打理哇，我老爸、妹妹和弟弟已来顺城，准备在过年。”罗君雨说着，觉得心里十分惬意。是啊，接家人来这过年，也算自己匆忙结婚，对双亲没来的一种补偿吧。他开心地问道：“你回不回去过年呀？”

    “不一定，都几个年没回去了，也不知我老爸会怎么安排，到时候再说吧。”冼磊说着有些焦急起来。他右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握着那个用锡铂纸包着的圆饼，手心里出汗了。心里不停地埋怨徐曼丽，不应该让自己在这附近送货。他想着，觉得时间紧迫，便歉意地笑道：“我过去方便下，很快就回来。”他说着，指了指右边的小道，明知故问地解释道：“那拐弯处有公共卫生间，你俩在广场等我吧。”他说着，也没等罗君雨回话，便箭似地沿着右边上山的小道跑去。

    几分钟后，他一身轻松地在七彩斑斓的广场与罗君雨和刘洁霞夫妇慢步。两位男人拉呱着家乡话，有时担心刘洁霞听不懂，便也会插上些普通话。冼磊一边聊着，一边注视着狮山公园大门口方向。见西装革履的童年耀不慌不忙地出来，并打了辆摩的往鹿茵豪苑方向而去，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是啊，干这一行，开始根本没有害怕的念头，只要有钱收便欢天喜地。可这次不知为什么，有些担心害怕起来，比去三洪奇那一趟还觉得恐惧。总感觉时刻有便衣在窥视着一样地难受。是呀，就那么一个一百克的东西，居然能换来那么多的钱，这可是普通打工仔们几年不吃不喝的工资啊。他想到这，刚才的提心吊胆，又烟消云散。觉得富贵险中求，是有一定的道理。

    追上夫妻俩人，冼磊与罗君雨闲聊。他极少开口，更多是不停地四周观察。同时猜想童年耀将货带回，肯定会拆开圆饼做手脚，刮些下来，打成几份小包。最后，让孙武去酒吧或的士高里出手。这事自己知道，只是不说破而已。虽然斌哥再三叮嘱不能这样做，可他们这样能多赚一份。看在老乡的份上，自己还是没这个必要向斌哥报告。

    三人在花溪广场散步，因为冼磊与罗君雨交谈，家乡话较多，刘洁霞便四处漫不经心地张望。没想到眼尖的她，忽地见胡勇贵正牵着良瑾的手在溜达，便远远地朝两人挥了挥手。

    “你好阔绰呀，出手就是一个店铺和一套房子。这回村里人可不敢小瞧你家，也算是翻身了。”良瑾上前含笑道：“同在一个村，我们有些天没见面了。那边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