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白了,如果从人情来讲,这就是一个平民少妇利用聪明机智的头脑和巧舌如簧的口才运用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和天下第一尊贵人斗智斗勇最后大获全胜的故事!
如果从律法来讲,则是天子干涉律法,致使律法不再公正,失去了以法服人的效应!
沈念微轻轻蹙眉,她已经明白方曦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了,果然,只听方曦道:“依前朝《贼盗律》:诸窃盗始谋而未行者,笞四十七;已行而不得财者,五十七;得财十贯以下,六十七;至二十贯,七十七。每二十贯加一等,一百贯徒一年,每一百贯加一等,罪止徒三年。然昭宗枉顾律法,赦免妇人盗窃之罪,此举,是否存在冲突之处?”
方曦说罢,明心堂内一静,众人各个拧眉细思,这个问题,如果在茶楼酒肆中听到,免不了要赞一句“天子亲民”,但这是律法课,显然方曦想要的不是一句简单的恭维。
陈郁澜也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比她往日里所答的那些律法记诵题要难上许多,这里面涉及到法理和人情的辩驳,方曦此时肯定最想听到别具一格的想法。
看了一眼沈念微,陈郁澜怕她提前一步说出想法,连忙开口占了先机:“自古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之民归王所有,天下之物归王所有,那少妇虽然私自占有了金杯,但金杯也属昭宗所有,昭宗用所有之物赠与所有之民,自然是圣心仁德的表现,所以,妇人犯罪,而昭宗赦免,在学生看来,并无冲突!”
方曦微微点头,转而看向沈念微道:“你呢?你怎么认为?”
沈念微冲方曦点点头,其实陈郁澜所说,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实际上她暗自偷换了概念,原本妇人偷窃金杯在前,昭宗赠送金杯在后,但陈郁澜巧妙地偷换概念,给人营造一种天下都是昭宗的,天下之物自然由昭宗随意取用,那么妇人就不是盗窃,而是获得赠送了!
沈念微摇摇头,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骨子里对于皇权没有特别的敬畏,但她所生长的前世,却是一个律法高于一切的法治社会。
没有人有权利和资格赦免犯罪之人的罪行,哪怕是最高领导人也不行,也没有人有能力将人情驾驭在法制之上,即使犯法者是掌权人的亲朋好友,也不会有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获得赦免的幸运。
这就是法制!
但前朝不是,大越不是,站在整个社会食物链顶端的,一定是那些天家之人、皇族之人,哪怕一个人再恶贯满盈、十恶不赦,只要有本事能够得到天下至尊之人的青眼,就有可能获得赦免,更不用说改朝换代、新君登基之时的大赦天下了,不知有多少大奸大恶逍遥法外!
这个社会,法制和人情往往冲突交集,比如一个人杀了人,但杀死的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或者是杀母仇人,那么这个人不仅不会有牢狱之灾,而且还会被朝廷大肆褒奖,作为标榜。
只因律法虽然无情,但律法之上,还有“以孝治天下”!
沈念微皱了皱眉,一时间念头千转,经历过前世法治社会的公平公正,就能体会到古代律法和人情的冲突,偏偏这种冲突是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的结果,但沈念微还是不能习惯。
这么一想,看向志得意满的陈郁澜,她毫不客气地直接发问道:“妇人偷窃金杯在前,人赃俱获,昭宗不按律法执行,乃是包庇,岂是圣心仁德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