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着一袭朱红绣如意团纹半臂上衫，露出月白竖领窄衣，腰间系一条水银色宫绦，其下悬着羊脂玉和黄玉雕作的金镶银杏禁步，下袭梅子青六幅如意团纹罗裙，微微露出裙下小巧精致的绣鞋。柳叶眉，吊梢眼，鼻梁小巧玲珑，嘴角却勾出讥诮的弧度，她执一柄缂丝折扇，其上绘了缠枝藤萝木槿花，摇曳着穿过玉堂垂花门，在几步之遥的花障前驻足。

    徽宁看向身后的香集，见她躬身向那女子行礼道：“赵才人安。”

    原来她就是不久前选秀中唯一被晋封为才人的赵氏，徽宁忽想起她便住在迎仙殿东南方向的蕙草殿，与崔昭媛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

    因她位份在赵才人之上，徽宁便只是浅笑着向她颔首：“赵才人。”

    赵才人不理她，反而掉过身，对身后的宫人笑道：“瞧见没有，这就是迎仙殿那位美人！”

    那宫女立刻接住她的话头：“瞧见了，真是位美人呢！”

    赵才人“咯”地一声笑起来，发髻上的紫金蝴蝶簪便簌簌乱闪，而她的声音更是脆亮：“我说的美人是位份，你说的美人又是什么美人？”

    香集尴尬地看了一眼徽宁，徽宁只莞尔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第一次见才人，才知才人是个这样喜欢说笑的人。”

    徽宁睃了一眼香集，香集忙说：“赵才人，这是新晋的华美人。”

    赵才人笑着摇扇走过来，在徽宁身前一步驻足，咯咯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新晋的华美人呢！”她作势一摊双手，做出一副了然的样子。

    徽宁对她笑了笑：“我早闻才人盛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罢便领着香集等人绕过赵才人往前走去。

    却见那柄缂丝扇在她身前一挡，赵才人挑高了眉诧异道：“听闻华美人出自使君府，怎的连辞行之话也忘了对我说？莫非是还没学会礼仪？”

    徽宁不以为意用指尖推开扇子，一双浓艳的眸子却直直盯住赵才人：“才人见到我时也未曾行问安之礼，是以我才不做辞别之话，这原本不过只是'礼尚往来'罢了。”

    赵才人自鼻尖发出“哼”的一声，她抄起双臂，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之情，“想你多年筹谋，难得一朝得寿昌大长公主赏识，如今也算是一步登天了。可我一见着你，就能闻到你身上的卑贱味儿，还有你脸上写着的四个大字，扬！州！瘦！马！”她拂了拂腰间的玉禁步，伸手往寿安殿的方向一指，“一匹扬州瘦马，也敢说什么'一命承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才人慎言！”香集忙喝道。

    “香集！”徽宁抬手止住她，微微颔首，“宫规森严，你去禀告太妃娘娘和昭媛娘娘，就说几日前我与她们在寿安殿所说的话已被人探听，请问该如何处置。”

    “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探听……”

    “既没有探听，那你怎么知道我与昭媛娘娘说了什么？”

    “你少拿昭媛娘娘压我！你就是心虚……”

    徽宁见赵才人气急败坏，再度打断她的话：“我是寿昌大长公主和金陵节度使进献入宫的，这事谁都知道，我心虚什么？倒是才人你……不分尊卑，口出秽语……”

    “香集！”徽宁唤道，“告诉才人，不分尊卑的下场！”

    “是……杖十，罚俸两月……”

    “身为嫔御口出秽语呢？”

    “禁足十日，抄写《女则》三遍。”

    徽宁走近赵才人，盯住她的脸，见她垂落的鬓发的已被薄汗打湿贴在脸上，鼻翼扩张，双唇乱颤，脸上敷的铅粉混着汗凝成一团，她近得几乎快要抵住她的鼻尖。

    “脸有些脏，快回去洗洗。”

    春风吹了赵才人一背冷汗，她木然地看着徽宁精致绝艳的面庞与她擦肩而过，终于控制不住全身轻颤起来，“啪”的一声，她回身一掌打在随侍的宫女脸上，低声喝骂：“你愣着干什么！”

    徽宁听着身后传来的声响，也不回头，只低声问香集：“赵才人是个什么来路？”

    香集思索了会儿说道：“赵才人是今年三月初大选入宫的，赵家是晋国有名的皇商，只是听说这几年式微了。不过她生母仿佛与承恩伯府有些关系，她入宫后也和崔昭媛走得近些，不过到底是怎样，奴婢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