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寿安殿后,徽宁与青焉相扶去往青云殿,那是迎仙殿被火焚后她们新的居所。徽宁见青焉眼下一片鸦青,正要传肩舆,已听见柳枝躬身行礼:“昭媛娘娘安。”
转眼就见崔昭媛扶着薛尚宫自正门窈窕而来,众人忙侧身避让,却见崔昭媛把眼一翻:“也不知道大长公主将你们送入宫时有没有叫人卜一卦,怎么你们一进宫,又是遇到中宫小产,紧接着就是火烧迎仙殿?这也未免太不祥了。”
徽宁眉沉春山,垂着脸说道:“昭媛娘娘教训的是,只是这迎仙殿被火烧是人祸,嫔妾也深受其害,至于中宫小产则是举国悲恸之事,嫔妾禁足时也日夜抄写经书,祈求中宫身子快些好起来,才好统领六宫、把控全局!”
崔昭媛笑哼一声:“就你?也配向中宫祈祷?”
甬道上清风犹自浮动,徽宁眉眼含笑,髻上的珠翠熠熠生辉,掩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拳起。
崔昭媛挨个向徽宁青焉一望,眼中含着极尖刻的讥诮:“你该不会以为斗倒了陶珠仪就算赢了吧?还是你以为住进了青云殿就可以平步青云?青云殿可是仁德皇后做郡主时的故居,像你这样一身穷酸的人住进去,真是玷污了!”
徽宁一笑,幽幽怨怨说:“原来青云殿是仁德皇后的故居?嫔妾倒是不知道,不过想来此番入住青云殿倒可以沾沾仁德皇后的贵气,嫔妾觉得真是三生有幸!昭媛娘娘您说呢?”
“好!好!”崔昭媛两颊抽搐,一面连连点头,一边拧过头吩咐薛尚宫,“把这个没有规矩的女人按在地上!跪足两个时辰!”
就见薛尚宫朝身后两个宫女一颔首,蹂身上前一把拧住徽宁的手臂只管把她朝地上按。
远远近近的宫人噤若寒蝉,徽宁绞紧了眉头喝道:“昭媛娘娘,即便您真的要罚嫔妾,好歹给嫔妾一个说法!”
“哦?说法?”崔昭媛拿着丝帕掩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我罚你还需要给你什么说法?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不服也得忍着,谁让你今天只是一个五品才人?谁让我……咳,是正二品的昭媛呢?”她掩在丝帕下吃吃笑了起来,一枚华胜在她额前垂下两穗金丝南珠,纤纤约素,“也不想想自己为什么能做才人,我奉劝你别真把自己当个人,趁早躲起来遮羞蔽日!走!”
这边赵才人不知从哪里觅来,屈身扶着崔昭媛的手臂嘻嘻笑道:“照规矩,昭媛娘娘要罚谁,谁都没有权力过问!”
一旁青焉上前一步,拧着一缕青丝蹙眉道:“你这话置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于何地?”
崔昭媛旋过身,攒着丝帕指着青焉:“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敢说这样的话!”
青焉待要争辩,却已被徽宁一把拉住,就听赵才人讥诮道:“你还敢扯贵妃娘娘?就算是贵妃娘娘,素日里也要给昭媛娘娘三分情面,何况是皇后?咦?难道你是想攀上丽贞殿?不过皇后就像是庙里供的佛像,只管受人朝拜……”
“啃!”薛尚宫一团煞气,咳了一声止住赵才人,两眉皱紧指着那两个宫女道,“还不赶紧!要是连个才人都制服不了,我看你们两个趁早滚回浣衣局去!”
那两个宫女连忙应下,哪里管徽宁、青焉的挣扎,只管把两人死命往地上按。徽宁不肯,却被一个宫女狠踢了一脚在小腿,“砰”一声跪倒在坚硬的青石砖上。
来往的宫人纷纷张望,崔昭媛长身玉立俯视徽宁:“下一次你再落在我手上,你这两条腿就一辈子留在这地上好了!我们走!”
徽宁死死盯着崔昭媛的背影,拳起的手微微颤动。
在甬道上洒扫的宫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她们品头论足:“上次我才看到她们被昭媛罚站,今天更稀奇了,居然被罚跪!”
“她们不是嫔御吗?怎么还要被罚跪?”
“你别看她们那样,尤其左边那个,最是狐媚!”
“我也听说了,她前些日子哄得陛下独宠她,啧啧,不知道哪里来的手段!”
“嘘!她好歹是个才人呢!”
“什么'才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名头罢了!你看看昭媛娘娘把她们当才人看了吗?大白天让她们在咱们眼前跪着,要是我就一头撞死好了!”
“虽说是大长公主殿下进献入宫的,可她们在诸位娘娘跟前就是个玩意儿!”
……
人言可畏,林林总总,柳枝几人陪跪在徽宁二人身后,就见徽宁的娇柔的身躯微微颤抖,像是风中的菟丝花。
隔着整整一条御仙湖的春山居,又是另一幅清朗舒和的样子。
李赞听着衔玉的禀报,隔了好久才说出一句:“昭媛又罚她了?”
陈尚宫拿着一把金钳夹住一颗核桃,细细去了皮,放在青花小圆盘里奉给李赞:“陛下吃几颗桃仁吧。华才人柔而不卷,在小的看来,是一个有傲气且有傲骨之人,这样的人能屈能伸,陛下大可不必担心。”
李赞却叹一声,满目都是怜惜:“我知道宫里有许多人看不起她的出身,等闲连个宫女也敢和她抓扯。尚宫看人老辣,她确实是一个有风骨之人,且诗书礼仪样样不差,倘若不是被人豢养,生在哪个世家,岂会不是一个让人称赞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