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熙云恍然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容，凝神细看了六郎一眼，隐住悲凉之意道“这魏王府何等威风啊！这符家的门楣，又是何等光亮啊！可是这一切的背后呢？”柴熙云回身正对着符颜卿的牌位，眸色暗淡道“外祖父一生廉洁奉君，百般谨慎，三舅舅正气凛然，威震朝堂，这才有了如今这累朝袭宠的荣耀，可，就是这样一个满门清贵、功高如山的家族，偏偏出了一个玩世不恭的，逆子。”

    柴熙云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被抽干了全身力气，神色中夹杂着愤怒，“小舅舅彬彬质然，面目舒朗，朝堂、军中人人称赞，如此一个人，怎么就能做出贩卖私盐，网罗银钱，草菅人命的荒唐事呢！”

    “什么！”杨延昭心内一惊，是符昭寿，那个立功无数、忠君爱国的威北侯，忍不住问道“国舅赤胆忠心，世人共鉴啊！”

    “你不信！”柴熙云挑起眉头反问，六郎一时语塞，柴熙云冷然笑笑“赤胆忠心换来了军功爵禄，又仗着是皇帝的亲信，难免就要恃宠而骄，身旁若再无人时刻良言直谏，那做出这种有辱门楣之事就不意外了。”

    杨延昭闻言，一时打消了想要继续辩驳的念头，柴熙云走进前，看着他剑眉紧锁，有些五味杂陈，遂问道“还要听吗？”

    “要听”杨延昭掷地有声，柴熙云轻舒口气，继而道“你瞧瞧这儿，陈设着神位，摆着皇帝的奖赏，有一封封巴结献媚的礼单，有谏议大夫弹劾的奏折，还有私相授受得来的不义之财，东京府里的官宅也是如此，诸王府邸、国公府、太师府、大相公府、驸马府，还有你所熟识的几家侯爷府，谁敢保谁的手上干干净净。侯爵贵族尚且如此，何况整个王朝最中心的帝王家。”

    柴熙云语气稍歇，重新到蒲团上跪好，缓言道“人人都说官家与先皇后情深意笃，这才对符家百般宠眷，可你不知，官家毕生挚爱不是那早逝的懿德皇后，而是当今养在西宫里，他以母子之礼侍奉的周太后；你也不知先太祖的黄袍加身不是被逼无奈而是筹谋已久；更不知他为了稳固社稷将我皇长兄送上了绝路；自然你也不知周太后与当今官家一起谋划了斧光烛影、弑兄夺位。这就是皇宫，我从小生长的地方。”柴熙云声音有些发颤，贝齿紧咬，眸含泪光“我恨先皇，恨他不顾父皇与他的情分，害得我国破家亡，骨肉分离，又害我皇长兄埋骨异乡。可我又是最不该恨他的人，他愧对我柴家全族，却唯独对得起我，他教我读书习字，教我明辨是非，教我什么是君臣父子，什么是家国天下，他教了我那么多，唯独没有教我该如何平衡恩仇二字。皇族就是这样，大家都是骨肉相连的至亲，也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若朝内夺嫡之争一起，那血溅百步的惨状还会再次上演，哪有什么胜负之分，登上至尊如何，埋骨黄泉又如何，不过是成王败寇，连世间的骨肉之情都可违逆，孤坐帝位也是好没意思。”

    柴熙云和盘托出，再无隐瞒，杨延昭却表现比她想象的平静和淡然，他眉间紧蹙，思量良久只问道“八王爷呢！贤王二字可是虚言。”

    柴熙云闭眸舒气，两行清泪滑过脸庞，良久方应道“八王兄的正直是我这许多年来唯一的安慰。”

    “所以周太后娘娘宁可你不能时常承欢膝下，也要你去南清宫居住，为的就是让你远离这些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