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熙云趁着蒙蒙月色见了任炳,他一袭素衣,顶着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庞恭肃有礼的拜俯在柴熙云面前,行过叩拜大礼后方将一枚南海琥珀玉扳指献上,柴熙云探手接过,凝神见那扳指成色极佳,通体血红,周身遍布莲状裂纹,生得甚是巧妙,心下不禁一阵唏嘘。
任炳见她还算喜欢,也并未多语,甚至只字未提这枚扳指的来之不易,只是颔首恭敬道:“小小扳指本不成敬意,只望公主以此为念,时常观赏着,佩戴着,想着这世上还有一位与您血脉相连的亲人时刻在挂念着您,纵然天各一方,也难以割舍骨子里流淌的天性,您要万事珍重,处处留心。”
柴熙云心内如陈五味,垂下秋水般的灼灼目光沉吟半晌,方启唇问道:“他,好吗?”
闻此问,任炳愣了片刻,面上一时退去轻松神态,隐隐含上了一股恨意,然只是须臾间便将这股情绪压在心头,微微点了点头:“王爷很好!”
柴熙云舒了一口气,见任炳并无交托密言之意,更无当即离去之意,便先安点他在府内住下,至于来京之由和六郎所提之疑问,只待日后旁敲侧击,徐徐图之。
为了掩人耳目,柴熙云特意将他安置在几个大丫头住的兰百轩内,甚至亲遣子佩近身照应他的起居。
兰百轩是一处景致极好的院落,背挨假山,面临池塘,因是青璇等大宫女的住处,平日里下人仆妇莫敢轻易靠近,那任炳日日闲散在院内,或垂钓,或拉着子佩下棋博戏,言谈间多是追问着柴熙云同杨延昭的这段情缘,子佩说得津津有味,任炳也听得津津有味,然三日过后,二人均不约而同的对此事失了兴趣。
任炳消停了大半日,复又揪着子佩去打听杨府各房少爷夫人的脾气秉性以及各种盘根错节的嫡系姻亲,子佩心内实实有些不解,但既然郡主吩咐过要对任炳有求必应,她也就只好硬着头皮日日往天波府里跑。自然借口无非是找夫人身边的嬷嬷学学针线,送来府上新制的糕点给两位姑娘尝鲜儿,再不然又是育出了新鲜花草来请夫人观赏……如此往复,她便与八姑娘延琪身旁的掌事丫头排风熟识起来,那排风是杨府的家生丫头,同八姑娘延琪仅差了三岁,自小同主子一处玩乐,竟也养的如半个主子一般。自然若非是在主子面前得脸之人,也断不敢轻易与子佩这个身拥品阶的大宫女搭话。
子佩喜欢她爽利的性格,排风自然也欣赏她虽为下人却晓文通古的见解,来回几日功夫,排风同她便成了知无不言的密友,子佩终也得将杨府的人际关系理得清晰明朗。实则也幸而是她,若换了访琴那见人便忘的糊涂虫过来,只怕费上十日功夫也弄不清内里的利害往来。
回到院内,远远见任炳穿着一身素花缎子的日月锦,正靠在窗棂处边晒太阳边嗑瓜子,似是对他连日这般使唤自己有些不忿,见他这幅吊儿郎当的模样,子佩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姐姐,这儿!”任炳高声唤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子佩缓步近前,不防备间被他将自己整个捞进了房中,桌案上早已摆好了茶水果点,任炳将手中的瓜子盘往前一推,满面期待地看着子佩,笑道:“姐姐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