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通讯软件上告诉我你已在沙漠了,四周正是沙漠的夜,冷得彻骨。我没想到你已在沙漠,因为去沙漠本是我的梦想。我深深向往着沙漠,是因为关于中国的西北大漠,有一个很美的故事。我说,既然你已在远方,在那我魂牵梦萦的沙漠,那我就给你说一下有关那个沙漠的故事吧。用我的故事来为你驱逐寒冷,我的故事完了,你也可以入睡了。
很抱歉用了一个张爱玲《沉香屑》式的开头,不过也请你细细听好。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某个年代的一个落后小镇,小镇因为落后所以尚保留着一些古老的封建习俗。在这个小镇中,有一对相爱的男女青年,具体姓名,已不可考,所以我暂且用男青年、女青年来代称。那时他们都还只有十三四岁,情窦初开,一切都显得懵懂而幼稚。两人毫不遮掩地卿卿我我,所以不消多长时间他们的恋情就被女青年的父亲知道了。女青年的父亲是一个大地主,有钱有势。而男青年却是一介文弱书生,家里穷得响叮当。在那时候,十三四岁已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而当时讲究婚姻要门当户对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并且婚姻自主的先进思想还未传播到这个落后的小镇,婚配之事完全听由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这么看来,男方女方的门户根本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思想落后、为人凶恶的大地主知道了女儿的这段恋情,非常愤怒,他想女儿已快到了嫁人的年龄,到时候一定要把她嫁给临镇的权贵,所以现在很有义务铲除她和那个臭书生的孽缘。于是他马上下令软禁女儿,把她锁入深闺,阻止她与男青年相见。
在那个婚配完全听由父母摆布的时代,女青年也只得认命,乖乖地住进了深闺。而男青年定是还不知道女青年已被软禁,依旧乐颠颠地去寻她,却惨遭守门人的一顿毒打。原来大地主为了不让他们两人相见,特地吩咐守门人把每一个来找他女儿的书生样子的人都暴打一顿。
男青年被打得鼻青脸肿后就被守门人扔在了一边,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行动能力。他很疲软地坐起身来,一边痛骂守门人的蛮不讲理,一边休息以静养伤口。休息了一会儿,等自己的创伤都不那么疼痛了,男青年便又站起身来,向女青年的家走去。总之,他还不知道守门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可能还猜不到是女青年的父亲嫌他没钱没势,而阻止自己女儿和他交往。
但毕竟是读书人,脑袋没那么笨,第二次男青年没有想要经由守门人这关入内。他猜测是这个守门人看他不爽,才不想让他进去,那么在门外喊女青年出来定是不行的了,声音这么大,一下子就会被守门人发现,然后又免不了一顿毒打。聪明的他想到可以翻墙入内。别看男青年一介穷书生文文弱弱的,在翻墙这方面却是很有技巧。没错,他避开了守门人的视线,借着树荫的庇护,娴熟地翻墙入内。跳进了大地主的豪宅,男青年并没有迷失方向。因为之前女青年曾偷偷领着他进来玩过几次,他对这里的地形还是有些熟悉的。既然已经进来了,男青年就开始认真地寻找女青年了。还猜不准这大豪宅内有多少人看他不爽,所以他决定小心地寻找,尽量不要被宅内的人发现。他频繁地使用视角和盲区的原理,借着各种阴影,在宅子里谨慎地搜寻。忽然他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但他不惊,因为那声音极其甜美温柔。没错,正是女青年。男青年欣喜地转身,却没有见到女青年,只见到一扇紧闭的窗和一堵阴沉的墙,但那纸窗上有一个小孔。男青年把眼睛凑到那个小孔上,往里看,看到女青年正坐在窗边往外看。正是女青年日日坐在窗边,通过这个仅有的、隐秘的小孔观察外面的世界,才发现男青年,并唤他的。男女青年终于相逢,相见时格外欣喜。
男青年邀请女青年快些出来。
女青年却无奈地低下了头,叹了口气,把门当户对、爸爸软禁她等一系列事情都告诉了男青年,然后抒发了自己束在深闺的忧怨以及对男青年深深的思念与爱慕之情,声泪俱下,洋洋洒洒好几千字。男青年听了也不是无动于衷,女青年这番话解释了他被守门人暴打的原因,想着想着,他忽然很愤怒起来。他虽然一介穷书生,穿着青衫长袖,一副受封建儒学迫害很深的样子,但其实他读的是洋学!虽然男青年很穷,但他依然很执着地去学西方洋学,思想先进得很,人人生而平等,婚姻自主什么的都是不必说的。所以他马上换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正义到极致的表情,义正词严地对女青年说:众生平等,婚姻自由,我们要冲破封建思想罗网的束缚,去追寻只属于我们的自由和幸福!
然后女青年的思想就变得和男青年一样了,骨子里多了一点推翻封建统治的革命者的气血。本来她对父亲的安排从不违抗,甚至觉得这样和男青年相会都是一件遭天谴的事,毕竟三纲五常什么的嘛,但现在她却时刻想着解放自己,冲出深闺,和男青年恩爱。
在思想上和女青年取得一致意见后,男青年每天都翻墙进来和女青年耳鬓厮磨。这样的日子过得还算幸福,但是好景不长,因为男青年和女青年厮混时实在太放松大意了,所以有一天,他还是被散步中的大地主发现了。
那大地主一看见这个穷酸得渗苦水的臭书生,一下子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脸上的恬淡闲适一扫而空,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就向男青年冲去。此时男青年正把整张脸都挤在那个小孔上,专心致志地和女青年暗送秋波,整个人扭在外面,屁股撅起,风骚气质侧露。大地主,肥肥胖胖的那种,想想也很有力量,一个箭步闪到了男青年的身边,伸出大手,抓住男青年的头发就把他往旁边抛去。男青年后背狠狠地撞在墙上,登时就吐了一口血。屋内的女青年见状不忍惊呼。但悲剧还没结束,大地主马上传唤了无数仆人过来,把男青年用绳子五花大绑起来,扭送出了女青年的视线。
马上就有仆人闯入了女青年的房间,把她带了出来。女青年被推推搡搡地带到了整座宅子最威严的地方——大礼堂,在那里,她看见男青年赤着上身,跪在最醒目的位置,身体被绳子捆绑着,勒出深深的红印。她很心痛,想起了男青年告诉她的“冲破封建思想罗网的束缚”,开始大哭大闹,但马上就被人制伏了。不得不说的是,在这个封建落后的小镇,人们都还很迷信,因此当地巫风盛行。大地主把女青年也带到这里,是要让她亲眼看着男青年被痛打八十大板,然后被施以巫术——沉睡十年的巫术,以此来断绝女儿和男青年恋爱结婚的念头,因为这十年间女儿肯定早已经过他一手安排和别的权贵结婚了。文弱的书生被痛打八十大板,血泪飞溅,干净白嫩的身体马上变得红肿不堪,女青年虽被制伏,但依然是看得哭声阵阵,眼眶被泪水模糊。男青年虽然也是被打得大呼小叫,但是他听见女青年的哭声时还是转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可是,连这都不被允许,刽子手马上抬起大杖给了男青年的头部狠狠一击,男青年就昏过去了。
行刑之后就是巫术。一群巫师排起队来在那里念咒作法,紫色的荧光静静显现。女青年的嗓子早已哭哑,现在只能是红着眼睛静静地看。巫师把整个大礼堂弄得很是恐怖,紫色的光萦绕着他们缠络放射,他们即将完成最后的咏唱,然后就可以把这紫光打入男青年体内,使他沉睡。然而就在他们完成咏唱,打出紫光那千钧一发之际,“冲破封建思想罗网的束缚”这句话又滑过女青年的脑海,男青年的音容笑貌绵绵情话和动人秋波都飞过她的眼前,女青年顿时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于是她便摆脱了束缚冲到了男青年身边,将他紧紧抱住。
大地主在和巫师们讨论解除巫术使人苏醒的办法。然而巫师们只是连连摇头,说他们没有力量解除这种等级的巫术,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人仍保持意识,身体器官仍保持活动状态地沉睡十年,而不是像原来那样在假死状态下,心脏和呼吸全部停止地沉睡十年,这样是有醒不过来的风险的。虽然说这个办法也不是办法,身体保持活动的话吃喝拉撒还要养,假死的话放在一边就够了,但如果这点都不去做的话就太没人性了。所以大地主就向巫师们询问这个办法。
巫师说,很简单,生死本是阴阳两个极端,只要倒转阴阳两极,就能逆转生死。但凭人世的巫术还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尚无法使女青年苏醒。但尽我们所能,扭转阴阳,就是搬家。这里是城北,从城北搬到城南,定能有所改变。
大地主马上着手搬家。他谢走了几位巫师后,立即叫来仆人收拾行囊,打点车辆,自己则抱起中了巫术沉睡十年的女儿,踢了一脚半昏半死的男青年,风风火火地往外赶。好在他在城南有房地产,只要叫了几个亲信随同,人去了便是。
大地主走了好久,男青年才迷迷糊糊地醒来。身边有一个正准备为他收尸的仆人,见他醒来,以为是诈尸,吓了一跳。男青年见周围异常安静,就问那个仆人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仆人便把巫术、搬家什么事都告诉了男青年。原来在最危急的关头,女青年舍身为男青年承受了巫术,致使她自己陷入沉睡,而为男青年求得了平安。听罢,男青年马上穿好衣服,不顾伤痛,跑向城南。
安置好女青年后,大地主便吩咐随从们要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因为她还要吃喝拉撒的,自己便离开了这里,云游四方,寻找能解开这个巫术的巫师。可即便是大地主的亲信,知道大地主已去远行,也变得非常懒惰。的确,谁愿意每天喂一个不会动的人吃饭,服侍一个不会动的人的日常起居呢?大地主一走他们就各自散开逍遥去了,反正这几天干不干都没人发工资,而且女青年一直在睡,饿几天也不会怎么样。而正是在这些不敬业的随从散去后,男青年赶到了。那个被他吓破胆的仆人把什么都告诉他了,男青年知道要给女青年喂饭,要像对待一个活人一样对待她。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女青年,看她嘴角在最后时分挂着的微笑,看她因为痛苦而红肿的眼眶。亲爱的,你的灵魂已在远方,但我一定等到你醒来。
男青年终于可以不受阻拦的和女青年一起生活了。原先他住在城北,但为了照顾女青年,他也搬到了城南,再后来,他直接搬进了女青年屋里。那些四处逍遥的随从起先怕大地主回来,会回屋看看,但看见有人帮他们照顾女青年,高兴得要死,也不管这是大地主痛恨的人,便放心地散去。男青年便不受打扰地照顾女青年了,他吃喝拉撒都照顾得非常周到,晚上他会在女青年床边讲很多睡前故事,大多是以前他们之间的幸福故事;白天他还会把她抱出去,让她坐在外面的椅子上晒太阳,然后他再握住女青年的手,好像他们现在都醒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