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中君一人一马,日夜兼程,除非马累了才肯休息一会儿。
其实池承走的第二天他就后悔了,和上次一样。
可他想破了头也没能找到离开金陵的借口,魂不守舍的了一天一夜,最后被罗杰看穿,说杭州济世堂的老苏要回乡养老,反正申子凌的病早好了,他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就去杭州管事吧。
罗熙有些犹豫,“娘要是问起来......”
罗杰却一脸诧异,“你是去杭州管事,又不是干别的,娘能说什么?”
罗熙立刻放下筷子,行礼也没收拾,打马飞奔出城,终于在第三天入夜赶到了父子岭。
他算过路程了,池承今日黄昏前后抵达父子岭,这里最近的官驿在夹浦镇,他今晚一定会住在那里。
白天下了雨,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山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可他并不在意,而是两腿夹紧马腹,扬鞭加快速度,脑子里想着一会儿见到池承该怎么说,要说老苏走了吗?会不会怀疑是借口?
罗熙纠结着,忽然看见路中间倒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他急忙勒住了缰绳,定睛一看才发现不对,那不是一个黑咕隆咚的东西,而是几十个。
他跳下马,看着遍地的尸体,这些人皆是一身夜行衣,蒙着面,他俯身试探几个人的颈脉,体温还热着,全都刚死不久。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这个装扮,加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事。
罗熙的心“咯噔”一下,试图在这些尸首中寻找熟悉的身影,直到最后一个脸都确认过才放下心,没有池承,没有小光,也没有明聪。
他急忙走出这片横尸地,刚要翻身上马,就见到草丛中躺着一块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是池承从小就不离身的那块白玉卷尾鱼玉佩,上面沾着血迹。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罗熙紧紧攥着那块玉佩,眼眶通红,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见到人,一切就都还是未知,说不定池承没事,说不定只是碰巧掉了玉佩,若真的有事,就是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罗熙的马快要不行了,好在城门就在眼前。
不知为何,夹浦镇的城门没有关,守卫看了一眼身份文牒就放他进去了,罗熙问清楚官驿的位置,便朝镇北冲过去,没想到却被门口的官兵拦住。
“什么人?”
“洞庭罗氏,”罗熙掏出文牒递过去。
官兵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打量着他,厉声问道:“洞庭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劳驾官爷,今日是否有一位去杭州赴任的池佥事入住?”
官兵闻言立刻警觉地握紧佩刀,“池佥事?你问他做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池佥事的朋友,若他在这里,可否劳驾您通禀一声?”
他近乎乞求地看着那位官兵,对方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犹豫片刻道:“在这里等着,一步不许动!”
“好,”
罗熙急忙点头,目送那位官兵走远,两只手紧张地握在一起,却已冰凉到没什么知觉。
不多时那位官兵快步回来,“阁下可是济世堂的罗五公子?”
“是,就是我。”
“进来吧!”
他急忙跟着那官兵进了官驿,绕过前院直奔一间灯火通明的院子,那院子里聚了很多人,全都穿着武将官服,全都凶神恶煞盯着院里跪着的那个五花大绑的刀疤脸,唯有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素服老者一脸淡定捋着胡须,目光深沉看着屋子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罗熙这才注意到那些人手上不是端着血水就是捧着被血浸透的棉布,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带路的官兵身上。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首发、域名、请记住
“五公子?”
罗熙稳住身形,闻声抬起头,只见小光满脸是泪,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跑了过来。
“五公子,快去看看我家少爷吧,我家少爷他,他快不行了!”
罗熙脑子轰地炸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愣愣地推开小光,一步一步走近那间屋子。
明明只有几丈远的路,却好像走了一万年那么长,待看见日思夜想的人面无血色趴在床上,背上一道伤口从右肩斜下直到左肋,皮肉外翻,血浸湿了一层又一层的棉布,罗熙才猛地醒了过来。
“让开,”
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忽然变的格外平静,他快步走到床边推开哆哆嗦嗦地老郎中,一只手抓着池承的手腕搭脉,另一只手伸进挎包,找到包银针的皮卷甩在床边摊开,抽出几根针飞快地扎在池承身上,待血出的少了,又摸出一个稍小些的瓷瓶,“二十粒,和温水灌进去。”
小光连忙接过来,抖着手将里面的药丸倒在茶碗里,哆哆嗦嗦数了七八遍才数明白,赶忙倒上温水化开,慌慌张张扑到床边,可池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嘴巴闭的紧紧的,他实在无从下手,又舍不得掰池承的下巴,忍不住哭出了声。
“给我,”
罗熙接过茶碗,俯身将池承的头抱在怀里,可这一动,伤口却又涌出好多的血,把那老郎中洒的止血药粉全都冲掉了。罗熙瞥了一眼,咬住舌尖稳定心神,嘴角渗出了血也没在意,用力掰开池承的嘴把药灌了进去。
可池承不配合,药刚灌进去就都吐了出来,药汤里还带着血,罗熙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了,手也越来越抖,可他必须一碗接一碗往里灌,直到灌了第四碗才没再吐出来,总算是松了口气。
“要一坛烈酒,灯都搬到床边,除了你们两个,所有人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