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来看,这六件案子的起因,是天一观后院那座坟到底是不是宋青河的墓。虽然县志遗失,但无论是宋家桥还是平头村,都知道宋青河的坟建在他修的那座桥边,且绍兴府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墓底的青砖,确认是修正年间的没有错,因此可以证明宋青河的坟是存在的,且就是天一道观院中那座,这件事,再没有辩驳的必要。”
池承抽出一份卷宗扬了扬,封皮上绍兴府红色的签章十分显眼,众人齐齐愣住,其中最为惊讶的自然是琨玉和况智。
不是说丢了么?什么情况?
池承把卷宗随意一扔,又道:“可实际上那座坟到底是不是宋青河的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有人贪心不足,又做贼心虚。”他的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琨玉脸上,“琨玉!”
琨玉眼皮一跳,“贫道在。”
“本官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可要想好了再答。”
琨玉心里有些打鼓,他看了一眼智观和马尔白,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况智,才稳定心神,道了声是。
“好,这第一个问题,天一道观始建于修正年间,可有错?”
琨玉立刻答道:“没错,道观乃是壁山道长......”
池承眉头蹙起,手握惊堂木用力敲了一下,“本官问你有没有错,没问你别的,少说废话!”
琨玉悻悻退后。
“既然是修正年间盖的,为何作证据的房屋地契只有弘治元年的?之前的哪去了?”
这个问题早几次堂审都答过了,琨玉道:“几经战乱,已经......”
池承今日摆明了不想让他好好说话,再次无情地打断话头,“战乱?据县志记载,自修正元年至今,二百年间余姚县从未受过战火波及,怎么会因战乱遗失?”
琨玉想要辩解,池承又道:“你不要告诉本官,那两张籍契放烂了、放丢了,年头久了找不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身为一观之主会随意乱放吗?”
况智连忙插话,“池佥事,这籍契嘛,不过几张纸,一时疏忽遗失了也是有的......”
“你是天一观人?”池承冷冷地看着况智。
“不是啊!”
“那你是琨玉还是琨玉的秘书?”
“也,也不是啊!”
“你家房屋地契随便乱丢?”
况智不满地哼了一声,池承却不依不饶,“那你如何知道天一观的东西怎么丢的?还有,今天坐堂审案的是你吗?”
况智顿时恼羞成怒,“都是同僚,池佥事未免太过刚愎自用了!”
“况大人,刚愎自用可不是这么用的,”
池承冷哼一声,“今日是本官坐堂审理,况大人只是受邀旁听,你若有意见可以把直接递到臬司衙门去,就算告到巡抚衙门、总督府也没问题,上头若认为我冤枉了人要降罪,我池承顶着就是了。”
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此时此刻,还请况大人你忍一忍,做好一个旁听该做的事,俗话说有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开堂这么一会儿你已经插了两回嘴了,再有一次,请你出去!”
张辽原本站在肖祁身后,见他家大人微微侧了侧身,便抱着刀走到况智旁边站定,把老知县吓了一大跳,连忙死死地闭上了嘴。
池承没再理他,而是继续朝琨玉问道:“关于籍契一事,道长还话补充吗?”
琨玉知道这事儿翻不过去了,但一定要把自己摘干净,于是辩解道:“大人,这籍契乃是贫道的师父玄城道长留下来的,他交给贫道时就只有弘治元年这一套,修正年间的,贫道不知道。”
他把事儿推到死人身上,分明是想耍无赖,池承道:“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乱讲话?你不知道,就敢拿着这两张纸信口雌黄说不是宋家桥建的?”78中文最快
他拿起况智审理的那份卷宗扔到地上,“你说没有证据证明是宋家桥修建的天一观,那你可有证据证明不是人家修的?”
琨玉张了张嘴,半天才吭出一句“贫道......没有。”
“二百多年了,你当然没有!”
琨玉越想越不服气,抬眼看见智观和靖安司的人,忽然灵机一动,意味深长道:“池大人,无论是不是现在都说不清楚了,如今改朝换代,难道不该以我大德朝的契书为准吗?难道池大人觉得,弘治元年的籍契不合法?”78中文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m.78zw.com/
他这话是诛心,差点就把一个造反的帽子扣下来了,可惜他不知道靖安司跟堂上那位本就是一伙儿的。
池承从不打没准备的仗,也不会被别人牵着鼻子走,当即冷笑一声,道:“自然要以大德朝的契书为准,但也要你这籍契来的光明正大!”
他拍了下惊堂木,“带袁杰!”
李玄立刻带着一个佝偻的老者走了进来。
“草民袁杰,叩见大人!”
池承懒得废话,直接了当问道:“本官查阅弘治元年的黄册和鱼鳞册,在初次造册的人员名单中发现了你的名字,请问,那位负责登记宋家桥一百三十七户及天一道观的官差,可是你?”
“是,正是草民,草民那时候还是县学的学生,被官府征召,帮忙登记。”
“天一道观登记那天的事,你可还记得?”
“记得,草民全都记得。”
“事情过去几十年了,你为何还记得?”
袁杰老实答道:“那天有人给了草民一百两银子,还允诺承担草民去府学的学费,这么大的事,草民一辈子都记得。”
“哦?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是什么人有如此善心?”
“不是什么好事,也不算善心,那人是想要草民帮他办一件事。”
“什么事?”
“道观的旧契丢了,他想请草民在登记的时候按照现有的登记就好,过后再凭借册子上的记载去重新补办籍契。”
“没有籍册证明,他让登记你就登记?”
“大人,草民自小在余姚长大,知道他是天一观的道长,没想过他会说谎,再说,他没有白使唤草民,是给了银子的。”
“天一观的道长?”池承瞥了一眼脸色不好看的琨玉,“哪位道长?是你眼前这位吗?”
袁杰答道:“不是他,是琨玉道长的师父玄城道长。”
这句话像是石子丢进了小池塘,众人脸上都浮现出涟漪,有惊讶的,有高兴的,也有琨玉这种有点发白的。
四十年前的事儿了,连绍兴府和宁波府都没翻出来,他怎么翻出来的?琨玉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连忙道:“大人,此事贫道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