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音顿时泪如泉涌,她不知自己不在的这四年,家中竟出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故。
“你腿不方便,为何他们还带了你过来,二哥呢?爹娘还好不好?”
“娘眼睛不大好了,爹也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有司钰照料着,总比大哥这个废人要方便些。”
“大哥……”司音颤抖着跪了下来。
司晨撑着桌子缓缓蹲在司音面前,去摸她的侧脸:“阿音,你又有什么错呢?”
司音只是咬着唇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簌簌地落到地上,怎么也停不下来。
“阿音,宋——”司晨不放心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宋公子说,这次来凉州,是要带你一起回去的,可是真的?”
司音泪眼婆娑地望着司晨,不知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既然很快便能回凉州,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将大哥带过来?”
司音张了张口,却依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阿音,你跟大哥说实话,这些年你在凉州,是在为安大人做什么事?爹常说,咱们司家虽说并非勋爵权贵,可也是有原则有底线的,爹一辈子为官清廉,一身正气,即便受人陷害身不由己,也将气节看得比性命还重要,阿音,杀人犯法的事咱们可不做……”
司音绝望地闭了闭眼。
司晨还想说些什么,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宋邈笑眯眯地站在门外:“宋某知道二位已是许久不见,定是有着说不完的话,不过,天色已经不早了,有什么话,回长安的路上,有的是时间,慢慢说,是不是,司音姑娘?”
司晨欲言又止地离开后,宋邈吩咐人将房门闭了,这才在司音面前落了座:“司音姑娘,可是考虑好了?”
许久,司音沙哑着声音开了口:“如此一来,凉州将大乱,到时百姓——”
“凉州如何,百姓如何,都不该是司音姑娘考虑的范畴,司音姑娘只需按照赤色密函上的要求做便是,其他的,自会有人善后。”宋邈的耐心显然已经消磨得差不多了,“还是说,司音姑娘从心底便是抗拒的?”
“我没有……”司音的辩驳显得十分无力。
“那便最好不过了,今夜戌时,宋某随时听候司音姑娘差遣,过了今晚——”宋邈故意顿了顿,“不知方才司家大哥是否提过,司大人没有多少日子了?”见司音瞬间面色苍白,才满意地继续道,“安大人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若司音姑娘还要犹豫,顾家,就是前车之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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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司音换上一套玫红色的广袖襦裙,她极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坐在梳妆镜前,略施粉黛,将最喜欢的那支嵌了百合的玉钗插在鬓间,这才从后门出了云榭阁,钻进一定早已候在那里的小轿中。
拐过两个街角,轿子停了下来,没过多久,便从阴影处闪出一抹黑色的身影,凑到轿子旁。
司音掀开帷裳:“都准备好了?”
“自然。”宋邈笑着道,“马车已经停在城外的官道上,司家大哥就在车上候着,行李盘缠一应俱全,一旦司音姑娘得手,便可以连夜出发,两日之后,司音姑娘便可与家人在长安共享天伦了。”
“借您吉言。”司音面无表情地放下帷裳,“走吧。”
轿子又穿过两条街,稳稳地停在谢文渊在城中的宅子,这几日是谢文渊休沐的日子,姓宋的倒是准备得充分,司音冷笑一声,下了轿,对守门的侍卫表明身份,径直进了院子。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司音的身影便又出现在门内,与侍卫点了点头,再次上了轿,走出一段距离,宋邈那阴魂不散般的身影便再次靠了上来。
“信送到了?”
“送到了。”
“这么顺利?”
“是我亲手递到谢文渊的手里,宋公子不信?要我如何证明给你看?”司音没掀帷裳,声音有些愠怒。
“自然是信的。”宋邈忙道,对轿夫使了个眼色,轿子倒转方向,朝着刺史府的方向去了。
刺史府院子里只摇曳着几盏风灯,显得有些昏暗,守卫也稀松,郭从仪向来一切从简,与之前的闵卓截然相反。
许是因着与顾琳琅人尽皆知的关系,司音进刺史府同样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守门的侍卫还十分殷勤地亲自带了路。
宋邈隐在远处的阴影里,看着司音跟在侍卫身后进了刺史府,不觉有些紧张了起来,他追随安禄山多年,一直不温不火,若此次能一举拿下河西,说不定是个飞黄腾达的大好时机,而那个女人,便是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环。
时间一点一滴得过去,终于,街道尽头闪起了星星点点的火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刺史府门前。
领头之人,正是谢文渊!宋邈心头一喜。
谢文渊命凌兆带领的天玄军原地待命,自己则带了行军司马赵麟进了刺史府。
天玄军果然训练有素,足足逾百人的阵列,竟一丝声音都没有,因此在寂静的夜里,刺史府突然响起的嘈杂声便尤为突兀。
最先划破夜空的,是一位女子的尖叫声。
凌兆下意识向前几步,却奉行“军令如山”,不敢擅自进去查看。
随着府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凌兆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卸下佩剑,赤手空拳一个人进了府。
下一刻,只闻凌兆一声怒喝,府里赫然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
这是成了!
宋邈激动地不能自己,忙绕到与司音事先约定的地方,没想到司音已候在那里了,鬓发微乱,手上染满了鲜血,衣服上多半也是染了血的,只是因着在夜里,又是红色的衣服,看得并不大清楚。
“郭从仪死了?”
“死了。”司音道,一双手却止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