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吐蕃奸细
“峥嵘……”顾琳琅泪如雨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峥嵘,对不起……”
少年猛地上前,紧紧抱住顾琳琅,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八年的思念,这两日的委屈,如汹涌的波涛般喷薄而出。
司音倚着正房的门框,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顾琳琅红着眼眶,将几乎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从自己身上摘下来,就着袖子拭了拭他脸上的泪。
“峥嵘,对不起,姐姐——”顾琳琅哽咽道。
内心深处,她一直觉得顾峥嵘是应该恨她的。
在他最懵懂无知、最需要人陪伴的年纪,她将他一个人丢在了长安,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纵使有千万个身不由己的理由,终究是她这个姐姐没有照顾好弟弟,多少个百转千回的夜里,耳畔都是已经故去的父母却自己言辞激烈的质问。
可她的顾峥嵘太懂事了,懂事得叫她心疼,更叫她自责,就连分别的那一日,他也没有哭闹,而只是说了一句,“姐姐,你一定要来接峥嵘啊”,八年,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本该在天地间驰骋的少年,被圈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如井底之蛙,孤灯残影,老妪为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长大了。
是以在这之前,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做好的钢铁般的心理建设,在见到他的那一刻顿时分崩离析,她不是不想认,是不敢认,她怕他恨她,怪她,埋怨她,殊不知这个心智超出同龄人一大截的孩子,在八年如一日的岁月里,是怎样地想她,念她,心疼她!
“顾琳琅,你太讨厌了!”顾峥嵘此时才终于显出了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孩子气,“你总试图用自己的心思来揣度我的心思,若我也在你的傅大人来救我的时候,自作主张地认为此来河西会给你们招致麻烦而拒绝呢,若我从一开始便因为不想成为你处处受制于人的筹码而自我了断呢,你会作何感想?”
“我……”顾琳琅哑然。
“我是恨你,我当然得恨你!这些年,每个晚上入睡前,我都会想象与你再次相见的情形,我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唯独没想到的,便是你不认我!”
顾峥嵘原本只是想发泄这几日内心郁结的憋屈,谁知一番冷静的条分缕析出来,倒先把自己给气着了,越说越气,越说越委屈,一张小脸涨得通红,腮帮子鼓着,眼泪又噼里啪啦掉了起来。
望着表情又重新生动起来的顾峥嵘,顾琳琅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双手往前虚伸着,想要抱抱他,却发现当初那个小不点,已经与自己一般高了。
好不容易把顾峥嵘哄好,顾琳琅晚膳都没顾得上吃,匆匆去了主院。
夜里起了风,几盏风灯摇摇晃晃的,有一只被吹落到地上,不甘心地滚来滚去,顾琳琅不由弯起了唇角,上前捡了,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了瞧,踮着脚挂了回去。
似曾相识的情景,却是不一样的心境。
顾琳琅抬眼看了看傅璟宁的房间,只亮了一盏灯,有些暗,却十分柔和。
因着顾峥嵘,整个下午都没来得及过来看他,依着这家伙动不动就拈酸吃醋的性子,此时多半正一个人生闷气呢,嗯,见到自己怕是还要装出一副“我没事,我很好,我什么不在乎”的模样,可爱至极。
顾琳琅眉眼间的笑意加深了些,上前正要敲门,身后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已经睡下了。”
顾琳琅回头,正对上容似一双波澜不惊的眸子。
“这么早?”顾琳琅看了看东边的夜空,缺了一边的月亮刚冒了个头,又转身瞧了瞧傅璟宁房间的窗子,“身子还是不舒服?”
容似点头:“没有大碍。”
“我就去看看,不吵醒他。”顾琳琅嫣然一笑,不待容似反应,便径直推开了门。
阿曳本在外间守着,见顾琳琅进来,神色一瞬间有些慌张,却在瞧见她身后的容似之后定了定神,站了起来。
“大人已经睡了……”
“我知道,”顾琳琅笑着道,压低了声音,“我看一眼就走。”说着一边往内室走,一边吸了吸鼻子,“怎么点了这么重的熏香?大人不是一直不喜欢熏香的?”
“这个……”阿曳与容似对视一眼,忙跟了上去,“是安神香,隐川山人说大人这几日熬得亏了身子,要多休息,睡得越沉越好。”
“哦。”顾琳琅本想问一句“那为何不服安神汤”,却在目光触及床榻上的傅璟宁的瞬间将话又咽了回去。
傅璟宁眉头微微蹙着,呼吸有些急促,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似是在经历着什么沉睡都无法缓解的痛苦,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一颤,在下眼皮出投下两团小小的、跳动的阴影。
借着昏黄的烛光,顾琳琅并看不出他的脸色是红润还是苍白。
见容似与阿曳十分没眼力见地杵在一旁,顾琳琅无奈,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容似镇定自若,阿曳却有些紧张地去看容似。
怕吵到傅璟宁,容似用口型道:“不要打搅他了!”
顾琳琅也不吭声,只斜着眼睛看这两个锃明瓦亮的光源,只看得阿曳头皮发麻,脊背发寒,双腿不受控制地退了出去。
容似见此人叛变地如此迅速,暗骂了一句,不过眼下傅璟宁睡着,顾琳琅便是再大胆,也不能扒他的衣服不是?便耸了耸肩,也转身出了房间。
但凡他能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便能想到,她可是顾琳琅啊,几百年也不一定能出一个的奇葩,顾琳琅啊!
听到外间的门碰上的声响,顾琳琅顿了一会儿,搓搓手,暗戳戳地掀了傅璟宁身上的薄被。
衣服穿戴地十分整齐,虽说河西的夏季晚上并不闷热,可此人里三层外三层,竟还盖了被子,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顾琳琅寄人篱下多年,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之前从容似说傅璟宁已经睡下,她便生出了些疑心,她太了解傅璟宁了,知道自己这几日担惊受怕,再困再累也不可能不跟自己见一面便睡下,方才从阿曳见到自己露出的那一抹慌张,与从未出现在傅璟宁房内的味道诡异的熏香,更是坚定了她的猜测——傅璟宁很有可能是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