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军压境
傅璟宁对着外间打了个招呼，随后，乳娘便抱着襁褓，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是女儿，琳琅。”傅璟宁有些笨拙地将孩子接过来，放在顾琳琅身边给她瞧，见顾琳琅呆愣的样子，有些紧张，“乳娘说等过一两个月，长开了就漂亮了……”
顾琳琅看着这个她好不容易诞下的、小小的生命，感觉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血脉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当初看着小玥儿，只觉得可爱，打心眼里喜欢得紧，可如今看着这个体内与自己流着同样血液的小家伙，即便，嗯，看起来不那么漂亮，却感觉若是需要，将自己的生命给她都是要得的。
“太神奇了，我居然生了个活生生的人……”
傅璟宁：“……”
将孩子又递还给乳娘，傅璟宁看顾琳琅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摆正了身子，脸一拉，开始郑重其事算起账来。
“为什么要瞒我？”
“嗯？”
“孩子，为什么要瞒着我？”
“那个……”顾琳琅心虚地转了转眼睛，转念一想，她为什么要心虚？她还不是为了大局着想！遂理直气壮地道，“当初你若知道我有了身孕，会如何？”
“我——”傅璟宁语结，磨了磨牙，“我自是有法子两全！”
“哟呵，马后炮谁不会啊！”顾琳琅翻个白眼。
傅璟宁捏她的下巴：“你可知道若是这次我晚回来一日，或者真的去了陕郡——”
顾琳琅沉默下来。
“璟宁，乱世之中，总有人不得不做出一定的牺牲，我顾家是如此，你爹娘亦是如此，琳琅自知不是一个胸怀天下之人，却也知道只有天下平，方可人心定，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琳琅都会毫无怨言地支持你。”
傅璟宁摩挲着顾琳琅滑腻的脸颊，想不到当年混迹凉州，叫嚣“生死之外无大事”的顾琳琅，竟有一日也能说出这样一番关乎家国大义的陈词！
“是哥舒大人接手了潼关。”半晌，他轻声道。
“你不是说他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顾琳琅微微张大了眸子，“他……”
“无论他之前对我们做过什么，可之于大唐，他是个当之无愧的英雄。”傅璟宁握着顾琳琅的手，“我们如今能做的，便是替他照顾好闵姨娘与小玥儿，若是可以的话，保住河西与陇右，也算慰藉他的一片苦心。”
天宝十五载六月，在朝廷数不清第几次派遣的中使催促下，哥舒翰终于被迫领兵出关，在灵宝西原遭遇叛军的埋伏，大败，带出去的临时招募的十多万唐军，最后仓皇逃回潼关的只不足八千，两日后，叛军攻下潼关，哥舒翰只得一路撤退到关西驿，本欲招兵买马继续把守潼关，却被其麾下一名早已叛变的吐蕃将领强压着，连同其他不顺从的将领一并投降了安禄山。
一代名将就此陨落，竟落得个如此令人唏嘘的下场。
潼关失守，便意味着长安的门户已经被彻底打开，同月，玄宗皇帝带着贵妃、子嗣、杨国忠等人逃到马嵬坡，六军将士忍无可忍，发动兵变，七月，太子在灵武继位，改元至德。
短短数月，大唐便彻底变了天。
哥舒翰的尸首到底是没能回到陇右，傅璟宁在河西为其立了衣冠冢，闵欢不眠不休，先是带着小玥儿，再后是一个人整整守了七日，直到将自己跪晕了过去。
新帝继位，新上任的兵部尚书郭子仪与户部尚书李光弼奉诏讨伐叛军，虽很快便在河北一带重创了史思明，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对势头依然迅猛的安禄山却暂时无从下手，形势一度进入双足鼎立的局面。
而这边大唐的僵局，自然引得周边诸国虎视眈眈，蠢蠢欲动，傅璟宁原本猜测最先跳出来的必定会是北方收复突厥各部的回鹘汗国，毕竟紧邻河西，又与之前的突厥积怨已深，却没想到，十月，一支由数千精锐组成的吐蕃军队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吐蕃与陇右交界处的阴阳山。
初回河西的时候，傅璟宁便将从潼关带回的三万河西军尽数安置在了陇右，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新帝登基后，几乎是顾头不顾尾，边境藩镇的边防军只要不闹事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加之傅璟宁一封言辞恳切的奏折上去，愿以四万边防军守住河西陇右两镇，北御回鹘，西挡西域，南防吐蕃南诏，从而为大唐平叛与休养生息解决后顾之忧。
新帝感动之极，若非大唐自顾不暇，简直想原地再给他拨三万精兵过去，以慰忠臣，当即封傅璟宁河西节度使兼陇右节度使，几乎坐拥大唐整个西北地区。
是以此次吐蕃军刚一靠近，傅璟宁便很快得到了消息。
最震惊的，莫过于容似。
吐蕃的隐患乃他一手解决，不管是墀松德赞，还是以聂赤大相和疾风将军为首的文武百官，都对容似感恩戴德，以容似对他们的了解，多半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可之前傅璟宁在潼关提醒过他的话犹在耳边——“墀松德赞并非没有野心之人，两国之间，即便签了契约也有反悔的时候，更何况他对你只不过一时的愧疚与感激”。
是以刚接到消息，容似便自请走一趟陇右，协助刚成亲不久、拖家带口前去镇守陇右的沈晏初。
傅璟宁看了看刚怀孕不久的潘曦若，白着一张脸，几乎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去净房里吐个天昏地暗，便想到之前顾琳琅初有身孕的时候，怕多半也是这副模样，本欲答应的话到嘴边却成了：“罢了，你留在凉州，我亲自走一趟。”
容似欲言又止，却也实在是放心不下潘曦若，更何况上个月逝世的阿嬷头七未过，便垂头丧气地默认下来。
午后，傅璟宁轻手轻脚地推开卧房的门。
顾琳琅侧躺在床榻外侧，一手虚搭在早已熟睡的小婴儿身上，却半晌不见动弹，显然是哄睡了孩子，自己也架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傅璟宁不禁眉眼含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本想亲一亲顾琳琅的额角，却又怕将她吵醒了，便歪头瞧了半晌睡梦中小嘴还在一努一努的小灵儿，越看越喜欢。
四个多月的孩子，眉眼已经长开了，愈发有了他的影子，皮肤也是白里透红如羊脂玉般的颜色，半点也看不出刚出生的时候黄扑扑、皱巴巴的模样。
灵儿本是顾琳琅想了好几日为女儿取的小名，傅璟宁却觉得此字甚好，钟灵毓秀，受天之佑，享鬼神之灵，叫起来又朗朗上口，与“琳琅”二字极为相似，便索性作了大名，傅灵儿，每每唤起，都觉得心灵也得到了洗涤一般。
简单整理了些行装，又与凌兆交代了城内布防，傅璟宁甚至连阿曳都没有带，单枪匹马便出了凉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