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和令婉回到陵下宫时,日已西斜,残阳带着余温拂过二人并立的肩头,流光溢彩,如一匹上好的锦缎。
林昭的手里牵着照夜白的缰绳,目光却落在令婉修长的脖颈上。令婉低垂着头,鸦翅一般的睫毛覆在眼上,她伸出手去,轻抚着照夜白的鬃毛。阿白棕色的大眼睛里露出温柔的神色,一动不动,任她的小手抚弄着自己。斜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此时此刻,连暮冬的寒风也在他们身周静止了,美景如斯,一如画境。
樱珠和蕉叶二人早已听到马蹄声,忙忙地从门内迎出,却见自家公主和那林将军从马上下来后,便只静静地站在院门口,一句话也不说,一步路也不走。两个小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悄地抿唇一笑,却是谁也不敢上前打扰。
半响,还是蕉叶先撑不住了,上前行了一礼道,“公主回来了。”又向林昭一礼,唤了声,“林将军。”
这一语将二人从梦中惊醒,令婉微微红了脸,吩咐蕉叶道,“去给阿白喂些水和草料,让它歇息歇息。”又对林昭道,“辛苦将军一路护送。天寒地冻,将军请进屋内喝一口茶再走吧。“
说毕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昭笑道,“罢了,我这马儿脾气最坏,不近生人。还得我亲自照看它才好。外头风大,公主先进去歇息吧,我喂了它草料便来。”
令婉只得应允,转身往屋内行来。那小丫头樱珠忙迎上去,悄声回道,“公主,里头有客人。”
令婉一愣,放慢脚步,问道,“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客人?莫不是皇姑打发人来了?”
樱珠看了看不远处的林昭,又看了看公主,只笑着答道,“公主进去,一看便知。”说毕,躬身打了帘子,让令婉进去。
原来这陵下宫的正殿名为云竹堂,取修竹环绕之意,正是令婉平素起居之所。此时日影西斜,冬竹苍翠,竹影透过窗户斜斜映在案前一位白衣的客人身上,如有白鹤来栖。
令婉走进来的时候,那白衣的客人正站在桌案旁,随手描画着什么,听到掀帘之声,才搁笔抬头望了过来,见了令婉,疏淡的眉目间难得有一抹温暖笑意。令婉也早已认出了他,白衣胜雪,眉淡远山,除了裴公子少君,更有何人?
裴少君从桌案后绕出,青玉为佩,流云作衣,举手投足,皆是飘逸不群之态。他快步走到公主面前,微一拱手道,“见过公主。少君不请自来,叨扰公主了。”
令婉回了一礼,道了一声,“裴公子。”便又疑惑道,“今日乃是元日,都护府中门庭若市,想必正是热闹之时。公子如何有空来我陵下宫一访?”
裴少君一笑,“少君是不惯俗务之人,一应迎来送往之事皆委托了管家们料理,少君来此,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令婉听了这话,便示意他坐下,一面又吩咐樱珠道,“给裴公子上茶。”自己却踱到窗边,看案上裴少君的手迹。
只见满纸淡墨纵横,似有烟云万顷,翠竹千杆。竹林深处又隐约可见三二精舍,为首的一间题着“云竹”二字,有一只凤凰盘旋其上。令婉见他笔意潇洒,如行云流水,不禁点头赞道,“不想裴公子非但箫声奇绝,于这丹青一道,也臻于化境。寥寥数笔,将我这云竹堂的景致悉数落于纸上。”
裴少君谦道,“公主过誉。凤凰山山如其名,云竹堂有凤来仪,皆是现成之景。少君不过是依样画来,不敢居功。”
令婉听他这话,方知那画中盘旋的凤凰是暗指自己,一时间有些羞赧之色,便揭过此话,问道,“公子此来,可是有事寻我?”
裴少君微微一笑,道,“并无他事,只是今日新岁,特备了些薄礼,来为公主恭贺新禧。”说毕正要拿出礼物来,忽见那竹帘一动,小丫头蕉叶进来回说,“林将军来了。”
后面跟着进来一个人,甲胄泛着银光,白袍随风鼓动,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不是林昭,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