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棠暮远远的便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他高声叫着惊年的名字,语调轻快,带着愉悦。似一阵风般穿过海棠林,惊醒了一地落花。
千歌将请柬随手往桌上一扔,白袍一掀,落座。
棠暮抱着一摞书简,一一分类归置于书架之上。抽空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是诞辰之宴,这种事,差个小仙送来便好,您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抬手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开口:“在九重天闷的难过,整日都有看不完的奏疏,烦人的紧,便跑出来透透气。”倒了一盏清茶,环顾四周,“阿年呢?”
“九幽下的东西不安生,尊上不放心,就去瞧瞧。”
“他独自一人吗?”
“小白与上邪大人一同去人间界玩了,尊上又不许我跟着,只说去看看,我也拦不住……”
千歌一拍桌子,起身,怒道:“九幽是何等凶险之地,你岂会不知?竟让他一人去了,若是有个闪失,你万死也难辞其咎!阿年平安倒还好,否则,本君剁了你拿去喂狗!”长袖一挥,消失不见。
棠暮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终是无奈一叹,放了手中的书卷。
魔界
容与捻了掌心的鱼饵丢入湖中,几尾锦鲤不争不抢地吃着,甚是悠闲自得。
唇角一挑,开口:“姐姐不担心吗?”
女子依旧是一袭天蓝色的衣裳,像是披着整片海洋。眼帘低垂,一针一线,慢慢绣着锦帕,反问道:“担心什么?”
“那位可是孤身一人去了九幽之地。”
“黎迟不会让他有事的,他应该知道若是尊上在冥界出事,会有何种后果。”
容与笑了笑:“姐姐你还是会去的,是吗?”
玄华沉默了片刻,道:“管好你的手脚,莫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千机也是你能染指的?”
将鱼饵全部丢入湖中,轻笑:“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
玄华放下绣针,起身:“走吧。”
一种异香在空气中荡漾开去,绵绵不绝、如缕如丝,撩拨着妖魔最原始的本性。
千歌乘风而行,足尖偶尔触及地面,沿着那白色的霜迹及碎去的寒冰,急速向前掠去。
旁边的灌木丛中,稀疏地散落着一些妖兽尸体,皆是被锋利的冰凌刺入胸膛,穿过心脏,一招致命,越是靠近异香的来源,香气越是浓烈,尸体也越发密集,千歌心中便愈发焦躁。吹起一声嘹亮的哨音,鸟儿的双翅划破空气,在他足下现身。仙鹤展翅,千歌速度更快,肉眼只能看到一道白色的残影。
山洞洞口的岩壁被冰雪覆盖,凛冽的寒风自洞中深处吹来,如刀子般刮在脸上,割着皮肉,生疼。千歌从仙鹤背上一跃而下,足尖一点地面向洞中飞去。
不远的距离,入目尽是堆集如山的尸首,妖魔鲜红的血液溅在四壁之上,涂抹着深色的岩石,像是快速挥毫绘就的壁画,散发的一种诡异的美感。
千歌旋身,堪堪躲过迎面飞来的冰刀,知道那人就在前面,不禁心跳如雷,忐忑开口:“阿年,是我。”
寒冰被血液浸染,带着艳烈红,似火焰一般快速铺满路面,覆盖了那些破碎的尸身。千歌落地。
他身上鲜洁如雪的素衣早已被血液浸透,墨发如瀑,凌乱的散着,沾染着鲜血。黎迟撑着石壁,扶着奄奄一息的惊年,踉踉跄跄,一步一步走来。
剧烈的紧张攥住了千歌的心脏,他不禁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锁住那人,他从未见过惊年伤的如此之重。黎迟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倒去。千歌抢先将惊年扶住,任黎迟摔在了地上。
那人面色惨白,像是一片快要融去的雪。千歌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双手颤抖着,一时嘴拙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机械地叫着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
黎迟在地上趴了许久,才艰难的倚着石壁坐起,气若游丝般开口:“穗淼片刻便至,你且带……”话未说话,千歌便抱起惊年于原地消失不见。
黎沉默了许久,扯了扯唇角,道:“真好,你依旧有人心疼。”
千歌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现在的他再也没有了往日里的潇洒不羁,放浪形骸,更像是一个人,一个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
惊年恍惚间感觉了他的气息,不禁伸手抓住了他衣襟,问:“是你吗?”
千歌咬了咬牙,赌气的没有说话。
惊年笑了笑,道:“定是你了。”轻声安慰道:“我无事。你不是在九重天吗?怎来了?”
千歌语气不善道:“我不来,你便死在此处了。”唤来仙鹤,乘风向千机山的方向飞去。